她顿时疑惑起来，看韩明城的眼色也不那么好了。
“这孩子说的在理，我看，咱们还是谈谈吧。”
眼看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韩明城倒也不急，手中的扇子继续，徐徐微风袭面而来。
“那依着你说，想要如何？”
穆千歌看了一眼采薇，冲她点了点头，知道她既然敢开口，定然是想好了接下来的。
“我们为天香楼免费提供所有的小红炮，并且保证个个上等优质。”
“呵！”
韩明城轻笑，他是个商人，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条件呢？”
采薇伸出三根手指。
“我们掌柜的要占涮锅利润的三成！”
这句话一出，不仅是韩明城，便是穆千歌都吓了一跳。
她原本想要合作，也不过是自己熬制了牛油做出来长期卖给天香楼，并不敢想要占股。而采薇却直言要三成利润，这，楼明城能答应吗？
果不其然，韩明城摇头冷笑：“小娘子原先的话倒是还能一听，可这句，未免太离谱了。”
“要知道我天香楼，百年字号，来往迎送非富即贵。而你们不过是提供一些辣子，就像你说的那样，这辣子的价格随时会贱如草篦。如此，你便敢开口要我利润三成，是不是心有些太大了？”
采薇倒也不慌：“第一：魏蜀与北境口味相差甚远，天香楼的厨子要几时能研究出，研究出来后大同人能不能接受，这都是未知的风险，所以利润并非有你想的那般庞大，而这期间所浪费的材料，都算在我们的头上，我们掌柜的也担着风险呢。”
“第二：这辣子想要贱如草篦，首要也是涮锅能火起来，如若不然，庄家户还是以麦田为主。无人发现这辣子的好处，自然还是我一家独大，我们家自己馆子用着自家的东西，倒是也不糟践。”
随着她一条一条的梳理开，韩明城的面色已经开始有些不对。眼底的轻视和嘴角的笑渐渐凝结成冰，望着眼前瘦弱丑陋的小姑娘，坐直了身子。
“至于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采薇冷笑：“城里的酒楼属天香楼最大，可大酒楼却并不是只有天香楼一家。我们能找天香楼，也能去地香楼，人香楼，这意城总是能找到一个慧眼识珠的掌柜。等大火起来后，人们一提古董羹，首先想到的便是这家。而到那个时候，阁下却因为当初的一念之差而错过了机会。再想追赶，却是难了。”
穆千歌真想大声喝彩。
说的太好了。
不愧是在尚书家待过的，一看便是看过大世面，头脑清晰，口齿伶俐，三言两语便把韩明城说的哑口无言。
她冲着采薇招手，叫她过来自己身边，正式加入这场会谈。
采薇过来后也不坐着，依旧站在穆千歌身后，习惯的微微垂头默默颔首。
韩明城没想到这丫头说话竟然一针见血，将自己所有的弊端都挑了出来，一时也有些乱了方寸。
“那你预如何？”
采薇看了穆千歌一眼，后者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采薇细声细语道：“方才已经说了，我们不要银钱，只要利润的三成。若是阁下答应，现在便可签订协议。”
韩明城敏锐的抓住她话中把柄，轻笑：“可你刚刚不是还说，怕我单方随时撕毁。怎么的？按照你说的，现在可更是麻烦，你前期供了辣子给我，不怕我趁着古董羹大火的时候，一脚把你们踢开？”
他死死的盯着采薇，却见她嘴角轻扬：“不会！”
“哦？”
韩明城其实心中早就有了计较，不过也不愿意轻易放过这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她害的自己失策，自己总也要调侃一把，好搬回场子。
“天香楼之所以屹立不倒，不是因为厨师多么厉害，也并非因为财力雄厚，而是因为不断的精进手艺，精益求精。我们的辣子也是一样，会不断的改良培育，每次采用最好一批辣子作为种子，保证天香楼所用之料，都是上乘中的上乘，让天香楼在选材上，没有后顾之忧。”
这一刻，采薇单薄的小身躯，好像绽放出无尽的光芒一样。
“之所以选择入股，绑定在一起，也是因为这样，才能将利润最大化，毫无私心。其实对阁下而言，也是一桩好事。”
韩明城面色阴沉，咬着牙，半晌，突然缓缓放晴，开怀大笑。
“好啊，好！”
他猛地合上扇子，站起身来：“去拿笔墨，现在便立下合约！”
夜已深，烛光微亮。
采薇放下手中的笔，吹干了宣纸上的墨迹，才施施然将合约拿到两人跟前。
望着那一手俏丽而不失沉稳的簪花小楷，楼明城的眸子微动，却没有言语。
他提笔在落款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又按下手印。
穆千歌亦然。
一式两份，一人一张，相互保管，是合约，也是制约。
谁能想到，如此大的决定，就这么的在一个深夜的小馆子里，三言两语便敲定了呢。
站起身来，韩明城冲着穆千歌抱手拱拳：“韩掌柜，从今往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穆千歌还礼：“您说笑了，还望合作顺利。”
“会顺利的。”
韩明城歪着脑袋，双目含笑盯着采薇，一语双
关：“有这样的悍将帮衬，穆千歌从此便不用担心了。”
说罢，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手中扇子猛的一敲脑袋：“啊，对了。”
他笑眯眯的盯着采薇脸上的大颗黑色大痣：“我怎么说觉得姑娘好生面熟，倒是叫我想起了曾经汴京城里的一位名门贵女，也是牙尖嘴利的紧。可惜可惜，若是南朝没有兵败，或许，她早就成就一番作为了也未尝不定啊。”
采薇面无表情：“还请阁下慎言，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厨娘，不敢与贵女相比，实在是辱没了人家。”
他原本便是试探，见她未曾流露出一丝异常来，摇了摇头，对穆千歌拱手告辞便离去了。
韩明城走后，穆千歌喜的去握她的手：“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方才那番话说的他一愣一愣，果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见识就是不凡。”
采薇忍住手心疼痛，慢条斯理道：“不过是从前听管事的提过一二，照葫芦画瓢罢了。也得是掌柜的东西真好，才叫他签下。”
“不过。”
穆千歌有些糊涂：“为何是这古董羹的三成，若是直接要天香楼的，岂不是更好算一些？”
采薇为其解惑：“别看他是天香楼东家，可楼家一直错综复杂，区区一个未掌权的二少爷，别说三成，便是一成都做不了主。”
原来如此。
欣喜若狂的穆千歌也顾不得其中许多小细节了，譬如做厨娘的采薇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辛秘，而她那一手堪比模板的簪花小楷又是如何练出的。
如今的她，满脑子都是两个事。
居然跟天香楼真的合作上了，而且因为采薇的功劳，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
最重要的事。
明日便是旬休，儿子们要回家了。
天不亮穆千歌便起来，特意上街买回来两尾大杨爱吃的大鲤鱼，想了想，觉得儿子们着实辛苦，又买下一只水鱼，回去炖汤给她们好好补补。
回到家中，大杨已经起床了，采薇和穆千歌也在厨房开始张罗早饭。
辣椒早已经收拾妥当，除了店里用的一小点之外，其余的都捆扎好，等着天香楼的人一会儿来取。
不一会儿，饭菜便上了桌，小杨顺便宣布了一个消息。
“啥，进山？”
“是啊。”他有些抱歉：“这个季节的三七，鸡血藤生的十分好，错过便要再等一年了。一会儿我便会和师傅一起进山，等采完药便回来。”
“那，那得几天啊？”
“按照往年的经验，估摸得四五天吧。”小杨放下碗筷，眼底有些愧色：“难得今儿大哥回来，我却也看不到了。”
穆千歌一挥手：“这没啥，左右每个月都要回来三次呢。只是，”
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望着才十三岁的儿子：“这四五天在山里，吃啊喝的，什么都不方便啊。”
“没事。”
小杨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师傅经常入山，我也去过两次了，干粮什么的都会备好，偶尔还会遇到山珍野兔，千歌姐姐不必为我操心。”
采薇默默放下碗筷，再过来时，手上抱着一个用布包包好的小瓷坛子。
“这里头是腌的白菘萝卜，味重赤浓，三伏天也不怕坏，可以就着干粮一起吃的。”
小杨有些惊讶，继而一笑，接了过来：“多谢采薇姐。”
穆千歌看着采薇和小杨，忽然间，心头一动。
目中不舍的送走小杨，便飞快的准备起来。
厨房里面已经开始了卤味飘香，采薇则端着一个大盆子，蹲在水井边在收拾鲤鱼。
早上的太阳还不算烈，不过却闷的可以。采薇依旧穿着穆千歌给的粗布褂子，因为有些大的缘故卷着袖口，露出了白腻而纤细的腕子。
她垂着头，汗珠细细密密的渗出将发丝黏在一处，不时抬起手，用手背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从穆千歌这边看过去，露出的是没有黑痣的那半张脸，别提多俊俏了。
采薇忽然抬眼，与她四目相对，看到她眼中的笑意和满意之色，瞬间愕然。
她连忙收回了视线，清了清嗓子，快步过来，蹲下身去帮忙。
“那个。“
穆千歌斟酌了会儿，问道：“一直还没问呢，你今年多大了？”
采薇头也没抬，继续收拾着手里的鲤鱼：“已经十六了。”
“啥？”
穆千歌大惊，上下打量着她的模样，尖尖的下巴，白腻的肌肤：“瞧着可真不像，我以为你比小妹就大一两岁呢。”
采薇声音很低：“嗯，我母亲身材瘦弱，我随了她。”
难怪了。
可是十六岁啊，足足大杨比要大上三岁呢，穆千歌想要给他娶个金砖媳妇压一压。可大杨别看年纪小，却是个有主意的，未必肯要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媳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