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缇此刻正趴在不远处一个玻璃橱柜上,耳朵竖着,饶有兴致地扫过这边的场面,脸上露出一抹看好戏的玩味神色。
顾母闻言,脸上有些惊讶:“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
她语气温和,自然的探询:“你们家小晴……也是被张云穆导演签下的吗?曼宁这次就是跟着张导的剧组走。”
“张云穆?” 司母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固,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
司晴在一旁尴尬得脚趾抓地,脸色微微发白,扯了扯司母的衣袖,低声解释:
“妈,我跟曼宁签的不是同一部电影,导演也不是一个人……”
司母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
要说曾经的文工团,司母和顾母两人年纪相仿,容貌才华都不分伯仲,绝对是针尖对麦芒的存在。
不过女人都逃不过结婚生子的归宿,一个嫁入了根基深厚的司家,另一个则嫁给了一位书香门第出身的中学教师。
婚姻的高低似乎让司母隐隐胜了一筹,这些年来,在类似的场合相遇,司母心底未尝没有一丝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可如今,她们的女儿同样在文工团崭露头角。
顾曼宁不声不响,居然被张云穆那样享誉全国、甚至在国际上都有名气的大导演选中,出演电影女主角。
而自己的女儿,虽然也号称“进组”,但只是中新社电影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导演的项目,两者之间的差距,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无形中的比较,让司母心头那点微妙的得意瞬间消散,剩下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和不甘。
她迅速整理好神情,轻松地接话道:“哦,曼宁那可是了不得!我们小晴啊,就是被中新社电影部看中了,一个小项目,锻炼锻炼,可比不上张导那么大的阵仗和名气。”
顾母是个聪明且有涵养的女人,闻言并未露出任何讥讽或得意的神色,只是顺着司母的话,自然又客气地回应:
“中新社也很好啊,正规单位,机会难得。孩子们各有各的缘分,能走出去见识见识都是好事。”
又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顾母便适时地提出告辞:“那你们慢慢挑,我和曼宁再去那边看看。”
“好,你们也慢慢逛。” 司母笑着点头。
目送顾家母女走远,司母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转头看向司晴,眉头微蹙:“小晴,张云穆导演去文工团选角的事,你怎么都没跟妈妈提过?”
司晴脸色更白了,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妈,我、我那天……不是一大清早就被房间里出现蛇给吓坏了吗?状态不太好就没选上……”
她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见犹怜。
司母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又软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
“唉,算了,没选上就没选上吧。那种大导演的戏,竞争激烈,压力也大。咱们也不需要靠那些虚名,中新社也是正经单位,你好好演,踏踏实实做出成绩来,比什么都强。”
话虽如此,她眼底深处那抹失落,并未完全散去。
司晴心虚地低下头,连连点头:“嗯,我知道了,妈,我会努力的。”
司缇在旁边看着各怀心思的母女俩,也有些乏味了。
好好的休息日,浪费在这里看这些虚伪的戏码,实在无趣。
她拎着已经结好账、鼓鼓囊囊的几个购物袋,走了过去。
“妈妈,我这边都挑好了,你们选好了吗?” 她声音平静,打断了母女间微妙的氛围。
司母抬头看向司缇,目光在她那张即便未施粉黛也秾丽逼人、轻易吸引周遭视线的脸蛋上停留了一瞬,心中不由自主地再次感到惋惜。
如果淼淼从小在她身边长大,接受最好的教育和培养,以她的容貌和那股子灵劲儿,进入文工团,恐怕早就成为最耀眼的那一个了吧?
什么顾曼宁,恐怕都要逊色几分……可惜,造化弄人。
司晴正心情复杂,看到司缇过来,更是不耐烦,没好气地打发道:“催什么催?你选好了就自己先回去呗,又没人拦着你。”
司母也回过神,调整了一下情绪,柔声道:“我再给你二哥挑两身换季的衣裳,你自己喜欢的,让售货员记我账上就行。要是觉得逛着无聊,就先回去吧。回去的路……还记得吧?”
司缇点点头,她也正有此意。
“好,那我先回去了。妈妈再见。” 她拎着大包小包,转身朝着商场出口走去。
……
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靠,
后座的车窗降下半扇,露出男人略显疲惫的侧脸。
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连续几个小时的会议,讨论的都是些棘手又务虚的议题,耗神费力。
司机老李从前座转过身,递过来一个刚接满温水的保温杯:“陆书记,开一上午会了,喝口水润润喉吧。”
“谢谢。” 陆垂云接过杯子,拧开盖子,温热的水汽氤氲上来,他慢慢喝了几口,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些。
老李又从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拿出一张烫着金边的邀请函,犹豫了一下,还是递到后座,语气有些无奈:
“这是刚才散会时,王处长非要塞给我的,说……说让您一定得去。”
陆垂云视线淡淡地扫过那张邀请函,翻开看了一眼,心中了然。
“嗯,知道了。应该是部长的意思。”
他合上邀请函,随手放在旁边的座位上,语气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就在这时,旁边一条连通商场后巷的小路上,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打破了午后的宁静,也吸引了车内两人的视线。
只见一个穿着灰蓝色工装、身材干瘦的男人,怀里抱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购物纸袋,正横冲直撞地从巷子里跑出来。
他跑得狼狈,不时回头张望,手里的袋子碍事,让他脚步踉跄。
而在男人身后不远,一个女孩正奋力追赶。
她跑得很快,乌黑的长发在奔跑中随风扬起,如同海藻般飞舞。
因为奔跑和愤怒,她那张白皙如玉的小脸上泛着红晕,眉头紧锁,漂亮的狐狸眼里燃烧着怒火和倔强,紧盯着前面的男人,嘴里似乎还在喊着什么。
陆垂云的目光在那个女孩脸上定格,镜片后的眸色深了深。
此刻的她,与之前在他面前表现出的或乖巧、或狡黠、或冷淡的模样都不同,充满了一种鲜活生动的……杀气。
陆垂云放下水杯,视线透过车窗,平静地追随着那追逐的两人,清润的嗓音缓缓响起,语调平和,却莫名让前座的老李感到一股寒意:
“京市的治安……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差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