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男女事，荒唐真情泪；为“健康”女性正名，但不为其求解放。“无公害女人”，突出时代前沿第一书。book.qukanshu/artinfo/10906.html
1
十一月底，蒋介石北伐张作霖，战事基本结束，就接二连三地电告湖南军阀鲁涤平、江西军阀朱培德，要求尽快实施对井冈山谋划了几个月的第三次“会剿”。为了保卫根据地，井冈山军民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储粮备战运动。
那天，少军联系罗霄游击队挑粮事宜碰到李玉瑛。李玉瑛问：“你的伤完全好了？挑粮也不碍事？”少军撒开紧拉着李玉瑛的手，答：“早就好了。你还不知道我这身体？”忽然，少军想到自己和齐宝贵商量了几次也没商量妥当的问题。对，让小龙来帮助瑛妹子工作，这是最好的阻止小龙挑粮的办法。对。就这样。他就和李玉瑛说了这事。李玉瑛高兴地说：“现在，我们（李玉瑛已正式调到军政治部）和后勤部门的同志一起做运粮储粮的登记落实工作，人手少，成天忙得不可开交。你快点让小龙来吧。”少军就用一种特别的腔调轻轻叫了声“玉瑛妹妹”。
过了两天，在轮到罗霄游击队挑粮的前一天，侯小龙最终被少军齐宝贵说服，同意去干“女同志干的事情”。
罗霄游击队来到宁冈挑粮的村子已经是晚上。一吃过饭，侯小龙就到李玉瑛那里报到。
李玉瑛正在地下洗脚。油灯一闪一闪的。她洗得很慢，有时候就停了手。她好像已经忘了要节约灯油。
山上放粮食的窑洞眼看就放满了。虽然李玉瑛又找到一些，但都垮塌得厉害，不好好修补一下就不能用。可修补窑洞也不容易，一来没人手，二来也没材料……
侯小龙从门缝里瞅了许久，又学了几声猫叫，见李玉瑛还是没有反应就推门进了屋。
李玉瑛抬了下头，但好像并没有看到侯小龙。她又低下头去，一边搓着不知搓了多少时候的脚面，一边轻轻摇头嘟囔：“这样也不行，时间不允许……”
侯小龙感到十分奇怪，站了一会儿，就在李玉瑛跟前蹲下身，就挤眉弄眼地出洋相。
李玉瑛感到一团黑影在眼前晃动，猛地吓了一跳，接着她看清了是侯小龙。李玉瑛打一下侯小龙的头，说：“小龙你真坏，静悄悄地吓人。”就感觉出那一头稻草似的乱发脏得很。侯小龙笑着，舔着嘴唇。李玉瑛忽然想到，自己的脚还白白嫩嫩地暴露着，就跟侯小龙不好意思地笑笑，立即擦脚穿鞋。
侯小龙跟着站起来，悄声问：“瑛大姐，你发呆想什么？想我们党代表了吧？”
“你个小猴子。”李玉瑛无声地笑着。她这种无意中从韩九斤口中学来的叫法，口气中却充满着疼爱。
李玉瑛出门倒水。侯小龙也跟出去。回来时，李玉瑛羞涩地捏了一下侯小龙的鼻子。李玉瑛又往盆里舀水，见侯小龙还盯着自己，一副戏谑的样子，知道侯小龙还在怀疑自己想少军，只好跟侯小龙简单说了自己刚才的思想。
侯小龙立即跳着笑起来，说：“我就知道你有心事不想告我。好了瑛大姐，这事不用你愁。我有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李玉瑛不敢相信地说。她把脸盆放在凳子上，一边往过拉侯小龙一边笑着又说：“哦。我忘了你是孙悟空了。你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侯小龙知道了李玉瑛拉他是让他洗头以后，就一边护着脑袋躲着不让洗，一边回答：“琴大姐家有一孔废窑洞，放着些破破烂烂的东西。我跟薛根子大哥说一说，连收拾都不用咱们动手。”
“那不行。”李玉瑛严厉地说着，就把侯小龙拉到脸盆跟前，把侯小龙的头按到脸盆里。
“行。我说行就行。”侯小龙强翻起来脸，说：“你不知道琴大姐一家人，心好，对革命很支持。我敢保险，准能说通。”
李玉瑛再把侯小龙的头使劲按进水里，一边洗着，一边说：“这不是能不能说通的事，我们首先不能这样做。――哦，让我再考虑考虑，实在不行再说。先洗头。”
“首先你就比不上琴大姐。”侯小龙比较老实了。但还是不高兴地说：“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硬逼着人家洗。”
李玉瑛轻轻地笑着。
侯小龙则想起了赵美琴一家人，想起了薛根子和铜叶。铜叶总爱趴在侯小龙身后，一会儿捂住他的眼睛，一会儿搂住他的脖子。于是，铜叶稚嫩的童音又在侯小龙耳边轻拂：“小龙舅舅，你想我娘不想？我想，有时候我还哭……”
侯小龙就很想去赵美琴家，去看看铜叶和薛根子。于是，洗完头以后，侯小龙站在李玉瑛对面，就一个劲蘑菇：“不要再考虑了。这根本就不需要考虑。”“救兵如救火；储粮备战，这可是很要紧很要紧的事，拖不得。”“军民一家人。我们是大海里的鱼，人民是大海里的水；我们本来就离不开人民。”“当然我们不能糟害老百姓，我们借用完以后，要收拾好，要打扫干净。”……
李玉瑛笑吟吟的，把侯小龙按坐到床上，说：“好了好了，明天，明天咱们上山去。”又点了点侯小龙的额头，说：“你这嘴可是够厉害的，头脑还是用革命理论武装起来的。好。很好。”李玉瑛端起来脸盆。
侯小龙抢过脸盆去倒水。李玉瑛跟出去。侯小龙泼出去水，李玉瑛接过空盆，敲着隔壁的门把“眼镜”叫出来，让“眼镜”带侯小龙进去休息，又跟侯小龙说：“小龙快睡吧，大姐不和你聊了。”又严肃了一下笑着说：“休息不好，明天大姐可不带你上山。”
侯小龙心里热乎乎的，小孩子似地回答：“大姐，我好好睡，我听话。”
2
第二天，李玉瑛把工作给“眼镜”他们交待了一下，就和侯小龙一起上山去。结果，侯小龙的提议提醒了李玉瑛，两人又准备捎粮上山。他们弯回来，在装粮的地方停下来时，正轮到韩九斤他们排装粮。
李玉瑛说明情况两人插了队。侯小龙一只胳膊，走山路不能挑担子，就用布袋背。韩九斤气呼呼地拉住李玉瑛的担子，训：“好像你是有本事有力气的。侯小龙能用布袋背，你也能。”
李玉瑛瞅了韩九斤一眼，哭笑不得地自语：“这是疯了吧。”就不高兴地说：“小龙缺一条胳膊不能挑担子。我能挑为什么非要去背？你以为背着比担着轻松是不是？”韩九斤眨巴一下眼，涌上来好多“不利团结的话”忍了忍没有说，但还是拉着担子没有松手。李玉瑛火了，猛地把担子往过一拽，说：“你给我放开。”
“好心当了驴肝肺！”韩九斤心里这样说，面上却是嬉笑着，同时松了手。他斜过眼，发狠地看看侯小龙，这就笑着走到侯小龙跟前去。
“小龙兄弟。”韩九斤亲热地换了个新叫法。他提了下刚装好粮的布袋，跟侯小龙搭讪着说：“你这粮还不满三十斤吧？太少了太少了。别看我挑了你四个这么多，再捎你这点也不成问题。”
侯小龙脸“腾”地红了。他提提布袋。真的不重。他有些不高兴地跟装粮的老同志说：“再给我装点。同志们都成百成百地挑，我才这点。太不像话了。”“眼镜”插过来忙说：“不少不少，挑担子颤悠悠地省力，两只手还能换肩，休息也方便。你困难太多，多背一斤都让你受不了。”
殷满柜早想阻止侯小龙但一直没敢开口，这时候见有人劝阻也就挤到跟前说：“小龙你还小没有经验。这几个老同志说得对，路远没轻重，加一点都不行。‘千里捎书不加字。’看看，加字都不行，何况加粮。”
韩九斤瞪了殷满柜一眼。侯小龙死缠活缠一个劲让“再加点”。殷满柜没注意韩九斤的表情，还跟“眼镜”他们劝侯小龙，甚至还真诚地抓住布袋不让加。韩九斤恨得真想踹殷满柜两脚。李玉瑛发现了，瞪一眼韩九斤，说：“你不要专门添乱。”韩九斤装着没看见，笑着又要跟侯小龙说什么，李玉瑛抢先一步跟侯小龙发怒说：“小龙你别逞能了！三十大几里山路，有的地方陡峭险峻……”
最后，侯小龙扛五十来斤粮和大伙上了路。侯小龙前面是韩九斤。韩九斤像要和侯小龙挑战，又好像故意气侯小龙；平路上的时候，就把扁担颤起来，晃悠悠地走着。一会儿，韩九斤回过头来，很关切的样子说：“小猴子，加劲。”侯小龙咬着嘴唇笑笑，不吭气。侯小龙后面是李玉瑛。李玉瑛被扁担颤悠着，走路姿态十分好看。韩九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李玉瑛做个鬼脸。李玉瑛不理韩九斤，跟侯小龙轻声说：“走路不要太急。”李玉瑛后面是殷满柜。殷满柜盯着李玉瑛，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有时候也在某个部位呆看一阵，都忘了肩上还挑着一百多斤的担子。
侯小龙感觉肩上的袋子已经很重。他算了一下，出来大概五里路，也就是说，往后的路还有七八个这样长。他知道了“路远没轻重”的理。他不敢吭气。他得慢慢使用力气。他知道，以后的路，每一个五里都比前一个五里困难一倍甚至更多。
在侯小龙感觉走了几百里的地方，队伍歇下来。李玉瑛给侯小龙揉着肩，问：“小龙，累吧？”侯小龙摇了摇头。韩九斤说：“革命者不怕累。”李玉瑛瞪了韩九斤一眼。
又歇了两次。侯小龙感觉后面的路程是几千里歇一次，每次歇下都不想再走。再走之前，看着那并不大的袋子肩膀就发酸，心就发慌。这一次歇起来，韩九斤已不再回头；李玉瑛也没有再唱；殷满柜头上汗涔涔的，也顾不得欣赏美的身姿。走一段路，侯小龙很想换一下肩膀。他感觉这只负重的肩膀已经很难支持。但是他不能。他只一条胳膊，换一下肩膀还得让人帮忙。再走下去，他感觉坚持不住的已不仅仅是肩膀。肩膀的连带，脖颈以至胳膊以至腰以至腿脚，都发酸发困发疼，甚至连脑袋都晕乎乎的。他不知走出来实际有多远，还有多远？他心里默念着：“坚持！坚持！……”他坚持着，坚持着。他终于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了。休息的时候，李玉瑛发现侯小龙的嘴唇都咬出了血，好像流过泪的眼睛里，充满了坚毅和自信。李玉瑛硬要分一些侯小龙的负担。侯小龙不吭气，紧咬着嘴唇坚决不让，一粒也不让。
又走下去。又歇下来。李玉瑛坐在侯小龙跟前，动情地说：“小龙同志，你不要犟。革命者为革命挑粮，革命者也要为革命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试想，你今天为多背一点粮把身体搞垮了，你今后还怎么干革命？”
想不到，侯小龙“呜”地就哭起来。因为少了一条胳膊，他真的就有了战胜不了的困难！他差点栽到李玉瑛怀里时，他猛地挺住，紧咬住嘴唇把哭声止住，把泪水止住。
但侯小龙的哭声，哭来了一个在树丛中休息的人。这个人就是罗大明。
罗大明逃下山去，本来要“老婆娃娃热炕头”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但他已经萌芽的革命意识，已使他忍受不了豪绅地主对广大农民的盘剥压榨，忍受不了代表豪绅地主阶级利益的国民政府对广大人民的豪夺欺凌，当革命浪潮再一次在他的家乡涌动的时候，他参加了赤卫队。后来，在平江起义的彭德怀的队伍改编成红军第五军，和白军在湘鄂边境和湖南的平、浏、修一带周旋了一圈，准备上井冈山和红四军会合的时候，他又一次告别他的“安稳的家”，和他所在的赤卫队编入红五军上了井冈山。近日，他又随执行守卫井冈山五大哨口任务的红五军上了五井。一上山，罗大明就想去看赵美琴。但他又不好意思。他壮了几次胆，几次都在快到赵美琴家门口时又退缩回去。是啊，他当过逃兵！在赵美琴眼里，他还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他不仅没有革命意志，他甚至连美琴的劝说都不顾。他想到侯小龙。虽然见侯小龙也得壮一壮胆，但到底和见赵美琴不同。他想从侯小龙口里了解一些赵美琴对他的看法，然后再去看赵美琴。这样决定了以后，他就请准两天假下山打听侯小龙的消息。他从黄洋界通往茅坪的这条路走下来。刚下山，他就看到了挑粮的队伍。羊肠小道，他不想挤挤挨挨打麻烦。他就躲到路边树丛中休息下来，想等队伍过去了再走。这样，他就听到了哭声，而且分辨出是侯小龙的声音。他再向那个缺一条胳膊，他曾怀疑是侯小龙的人细瞅了一阵，就叫着“小龙”，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侯小龙怎么也没有想到是罗大明。突然间，他也没有去猜罗大明为什么会在这里。侯小龙惊喜地叫了声“罗大哥”，又傻笑了一阵，说：“罗大哥，你可回来了！”
罗大明从侯小龙的断臂上收回神来，也笑起来，说：“我在红五军……”他突然觉得嗓子发哽。他突然抱住了侯小龙。
韩九斤鄙夷地嘟囔着：“这他娘是到了哭市了？”就站起来，大声喊：“出发。这一次，一口作气挑上山去。”
罗大明拿侯小龙的粮袋要背。侯小龙不让。罗大明若有所思地说：“小龙你是好样的！”李玉瑛跟着说：“小龙你就休息一会儿吧。”又点头笑笑说：“为了革命。”
罗大明背起粮袋。韩九斤上前一把拽下来。韩九斤拍着罗大明的肩膀，笑着说：“同志，我是排长，你随我们行动就得听我的命令。”就把李玉瑛的担子也拽下来，跟罗大明说：“你挑这个。――别怕，比我的轻多了。”罗大明犹豫了一下欣然接受。韩九斤把侯小龙的粮袋放在李玉瑛肩上，说：“你和小猴子换着背。”本来，他想让罗大明挑了他的担子，他再去挑李玉瑛的担子。但临到让罗大明挑时，他没有这样做。他猛地想到还有好多眼睛盯着自己，自己得像个红军的官，不能让那些家伙们背后骂：这小子，搞特殊。
阳光从顶头射下来，暖融融的。侯小龙眯缝着眼看看，说：“太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