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一个半开的集装箱后面,听着脚步声在周围回荡,心脏狂跳得仿佛要炸开。
失血和脱力越来越严重,视线开始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死在这群杂碎手里?我不甘心!
就货舱深处靠近船底龙骨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非常规律的“咔哒……咔哒……”声,像是某种金属机关在缓慢运作。
那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货舱里却异常清晰。
追兵的脚步声似乎顿了一下,也听到了这异响。
“什么声音?”
“过去看看!”
他们被声音吸引了过去。
我强撑着,循着声音的方向,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船底的位置更低,更加潮湿阴冷。
在一堆巨大的、锈死的船用齿轮后面,我看到了一扇极其隐蔽嵌在船体钢板上的、只有半人高的圆形密封门!
那“咔哒”声,正是从门后传来的,而且门似乎正在从里面被缓慢打开!
这里怎么会有门?还有人在里面?
来不及细想了!脚步声和手电光已经从另一侧逼近!
我扑到那扇小门前,用力去拉那正在转动的门阀。
门阀很重,锈蚀严重,但我拼死一拉之下,加上里面似乎也有人在用力,“嘎吱”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海腥和铁锈味的空气涌出。
门后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在那边!有动静!”
手电光已经照了过来!
我一咬牙,用尽最后的气力,侧身从那狭窄的门缝里挤了进去!
身体刚进去一半,就感觉里面伸出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将我狠狠地拽了进去!
“砰!”
身后的圆形密封门在我进去的瞬间,被里面的人猛地重新关上锁死!
几乎同时,外面传来人撞在门上和愤怒的叫骂声。
我被那只手拽得摔倒在冰冷潮湿的金属地面上,眼前彻底一黑,只剩下耳边自己粗重的喘息。
黑暗中,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潮汕口音的声音,在我头顶极近的地方响起:
“辉哥说得没错……你这后生仔,果然能闯到这里来。”
我猛地抬头,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这个声音不是福伯!是谁?辉哥还安排了别人?
外面,撞门声和叫骂声更加激烈,还夹杂着用铁器撬砸的声音。
但这扇门似乎异常坚固,一时半会儿难以破开。
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别怕,他们进不来。这里早就安置好了,没想到,先用到的是你。”
我还想再问,但失血和脱力带来的黑暗终于彻底吞没了我。
我只感觉到那只冰冷的手,似乎将一个硬硬的冰凉的小东西,塞进了我满是血污的手心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眼皮。
身下是冰冷坚硬的金属板,垫着些散发着霉味的破帆布。
空气混浊,类似地下洞穴的阴冷气息。
这里不是废弃货轮的货舱。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牵动了腿上的伤口,一阵剧痛让我闷哼出声,冷汗瞬间又湿透了衣服。
“别乱动。伤口刚草草包了一下,再裂开,血止不住你就真交代了。”那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我循声望去,角落里一个佝偻的身影蹲坐在一个倒扣的木箱上,背对着我这边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干瘦的轮廓和花白的乱糟糟的头发。
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你是谁?”
我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出是自己的,“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身影动了动,“我是谁?一个早就该死在码头烂泥里的老鬼罢了。你可以叫我烂鬼华。”
他顿了顿,“这艘破船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密室在船底和礁石之间,有条暗道连着后面的山崖溶洞,出口在海边一个只有退大潮时才露出来的石缝里。”
烂鬼华?
我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
这确实像是一个人为开凿或改造的隐蔽空间,不大,像个潜艇舱室,堆着一些蒙尘的木箱和油桶。
唯一的出口,似乎就是我进来的那扇圆形密封门,此刻紧闭着,外面隐约的撞击声已经停了,但不知道是放弃了。
“你认识辉哥?是他让你在这里的?”我手悄悄摸向腰间,枪已经没了。
“认识?呵呵……”
烂鬼华转过身,马灯昏黄的光照亮了他半边脸。
那是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和疤痕如同老树皮般的脸,一只眼睛浑浊灰白,似乎是瞎的,另一只眼睛却异常锐利的盯着我。
“我跟他混的时候,那帮小子还在街边偷钱包,后来……出了点事。”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漠然。
“辉哥让你等我的?”
烂鬼华扯了扯嘴角,露出几颗黄黑的残牙,“他没明说等谁。他只说,如果有一天,皇朝大乱,有人能一路杀到这里,见到我这个‘死人’,那这人或许就是值得托付这点‘棺材本’,或者,该给条活路的人。”
他站起身,动作有些蹒跚,走到一个角落,踢开堆着的破渔网,露出一个半埋在地面的小型保险箱。
他蹲下用一把奇形怪状的钥匙费力地拧了半天,“咔哒”一声打开。
里面没有金条珠宝,只有几本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账册,几捆用橡皮筋扎着的美金,还有一把老式但保养得锃亮的柯尔特****,旁边摆着两盒黄澄澄的子弹。
“账册是辉哥早年一些见不得光的私账,牵扯到不少人,现在还有用。钱不多,应急够。枪是老东西,但比你现在用的烧火棍靠谱。”
烂鬼华拿出一本账册和那把左轮,连同子弹,走到我面前,放在我手边的帆布上,“你进来的时候,我塞你手里的,是这个。”
他又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造型古朴的戒指,“辉哥早年信物,见戒指如见人。皇朝里还有几个死忠的老家伙,认这个。”
我拿起那枚戒指,冰冷沉重,又看了看账册和左轮。
“那外面……”我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放心,那门是加厚的潜艇舱门改的,从里面锁死,除非用炸药,不然一时半会儿弄不开。暗道口我做了伪装,他们找不到。”
烂鬼华重新坐回木箱上,“你现在要做的,是止血恢复力气。然后是拿着这些东西出去继续拼命,还是从暗道溜走,找个地方躲起来当富家翁,随你。”
他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只留下那盏马灯在潮湿的空气中静静燃烧,投下晃动不安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