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用亲眼所见,用“活生生”的事实,向母亲证实了陈宽的清白。虽然是这样,却不是张氏愿意看到的结果,她宁愿相信陈宽与那个青楼女子有不明不白的关系,因为她极不情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陈宽那个穷小子。
“清儿,你自己再好好考虑考虑,徐子青的家庭条件比那个陈宽好一万倍,脾气又好。”
“再好我也不稀罕。”
“虽然现在证实陈宽与那个青楼女子没什么关系,但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陈宽与邝达江好的一个人似得,总是臭味相投之人,谁知陈宽是不是也像邝达江一样与其他女子有不清不白的关系,京城的艺妓多了去了,除了林柳青,还有李柳青,王柳青。”
“陈宽不是这样的人。”
“你们认识不久,对他了解有多少,他的人品如何,怎么可以轻易下结论?不要被他的外表和假象迷住了才是。”
“母亲,我知道,你就是嫌弃他贫困的家庭,嫌弃他没有功名,没有官职。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只不过是你的托词而已,难道不是吗?”
“跟着这样一个人,清儿你不会有好日子过。”
张氏被女儿一语中的,也不否认,就干脆顺着这个话题,换个角度继续劝说她。
“只要两厢情悦,清苦也是幸福。”
“那么,你认为那个陈宽对你也是钟情吗,靠得住吗?”
张氏看着女儿,这是最后的一道防线。
“母亲请放心,请相信女儿的眼力。”
这次赴陈家的家宴,不仅消除了对陈宽的误会,文清还第一次零距离接触了陈宽的母亲曹氏,知书达理勤快智慧的曹氏给了文清深刻的印象。文清还发现,外表慈善柔和,骨子里透着一股坚韧。有其母必有其子,至此,文清不再怀疑陈宽的人品。
而曹氏对文清,也是满意的。一个正三品官员的女儿,待人接物,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官家子女的傲气和霸气,与一般百姓的子女并无二致。曹氏从侧面还了解到,文清还工于女红,不是那种横草不动,竖草不拿娇生惯养的娇娇小姐。
工于心计的曹氏还巧妙弄到文清的生辰八字,挑了一个晴好天气的日子,起个大早,拿了文清和陈宽的生辰八字,暗暗给庆云寺的嘉和高僧去合,嘉和高僧看后,面露喜色,说是文清虽然命硬一些,但有两面性,遇到大富大贵之人,便是旺夫的命,陈宽便是大富大贵之人,两个人合在一起,那敢情就是珠联璧合的了。听嘉和和尚这样说,曹氏最后的一点担心也消除了。自然也是极力促成儿子这门亲事。
这边张氏只得辞了许夫人,自然说了不少好话,说了许多感谢的道歉的话。许夫人也是没办法,只是摇摇头表示惋惜。自此,文家就是一门心思在陈宽那里,默认了陈宽做他们的金龟婿。
这天文清真有点小恙,可能是受了点风寒,早上起来鼻子塞,喉咙还有点痒痒的,偶尔咳嗽几声。一天也没有出门,就呆在家里。晚上也没有啥胃口,勉强吃了一点,早早回了房间。春熙跟进来,将烛台放在了桌上,开了那玉镂香筒的盖子,往里面铜胆里填了块月麟安息香,抖匀了,拧回盖子,镂空的小孔中透出淡淡几缕白烟,房间里透出淡淡的香气,才重新挂回了香架子上,瞅瞅文清大小姐懒洋洋歪歪唧唧躺在床上,知道她想自己静一会一会,便拿了烛台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出去了。
春熙对文清一向服侍周到,文清自然记得她的好。文清嫁过陈家去,也是要把春熙一同带过去的。这时的文清,已经离不开春熙的照料。但春熙迟早要找婆家要嫁人的,不可能一辈子服侍自己。自己不仅仅需要她的照顾,跟了自己那么久,两个人之间早不只是主子与仆人的关系,除了这层主仆关系,更多的还有友情感情。一想到春熙迟早要离开自己,文清不由得有些难过,有些惆怅。
春熙是南方人,是文清的父亲有一次南巡时路上带回来的小丫头。当时他们去的那地方正闹水灾,他们经过一个小镇时,只见一伙人闹哄哄围在一起。人群中是一个圆形的大脚盆,里面一个小女孩,问过之后才知道,是刚刚有人把这个小女孩从浩浩江面上救下来的。这个小女孩也是命大,顺流而下大脚盆没有颠覆,竟然还是好好的。文兰章赶到时,这个小女孩还是闭着双眼,想必是饿着肚子,又受到惊吓,好像已经昏睡过去,也是奇怪,待文大人赶到,这女孩便醒过来,张口大哭。文老爷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把她带回京城,那一年,文清八岁,春熙比文清小一岁,才七岁。“春熙”这个名字还是文老爷给她取的。春熙名义上是奴婢,实际上文家已经把她视为自家人,文老爷文夫人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文清则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说来也怪,拣了这个小女孩,给文家带来好运。当年文老爷就官升一级,御史大夫升为正三品的观文殿学士。本来文清体子很弱,三天两头就生病,不是肚子疼就是脑热头晕,自从文老爷拣了这个小女孩,文清的身体渐渐就强壮起来,那些病痛少了许多,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这样的左凑右合,让文家一家人对春熙更是疼爱有加。
在文清的婚事上,不,无论任何事情,春熙无疑都是文清的强有力的支持者。
文清本想跟春熙交谈几句,还未张口,就听得门轻微吱呀一声,知道她已经出去,便干脆脱了外衣,只剩亵衣小裤,摊手摊脚地趴在了阔大柔软的榻上。
第41章偷鸡不成蚀把米
文清刚刚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一阵急促的重重的脚步声传过来,这显然不是春熙的脚步声,春熙的脚步声从来没有这样霸气,也不像是母亲,母亲的脚步没有这样来势汹汹,那么是谁呢?文清正揣摩着。便见自己内房方才没上闩的门已被一把推开了,嫂子丁氏大步进来,身后春熙也急急跟进来,点亮了屋里的烛火。
丁氏来得突然,毫无防备的文清来不及穿衣,卷了条春被裹住了自己身子,慌乱间一截雪白的脚踝并脚丫子还露在了猩红的锦铺上。
“文清你昏了头瞎了眼怎么的,竟然要嫁给那样一个人?”
丁氏站在屋中央,劈头盖脸就是这一句。
丁氏的强势,在文府是出了名的,使起性子来,张氏也让她三分。文清本是弱女子,见丁氏来势汹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吭气。
文清躲躲闪闪,丁氏更得寸进尺:“那是个怎样的人家,要身份没身份,要家底没家底,嫁给这样的人简直是辱没家风!你们同意,我不同意,你们丢得起这份人,我丁秀梅丢不起这个人!”
原来,丁氏这几天去了娘家,文府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丁氏并不清楚,只以为陈宽那边已经没戏,接下来顺理成章,文清便是与徐子青结为秦晋之好。这是丁氏愿意看到的结局。没想到风云突变,文清一门心思就要嫁给陈宽那个穷小子。陈宽的穷,不是一般的穷,文清嫁给他,那是一种负担,一种拖累,貌似富足的娘家少不得要贴补穷困的婆家,用通俗的说法就是打倒贴,这就是让丁氏最难于忍受的,也是让她暴跳如雷的最主要的原因。丁氏之前已经跟婆婆张氏有个交流,事已至此,张氏也表示无可奈何。情急之下,丁氏就找到当事人文清兴师问罪来了。
被丁氏一顿狂轰滥炸,懦弱的文清哪里敢顶嘴,哪里敢争辩,只有躲在被子里面嘤嘤地哭。
眼看自己的主子被欺负,春熙气不过,忍不住说一句:“婚姻乃父母之命,嫂子又何必管得太宽?”
“你说什么?有你什么事?”
丁氏没想到平时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小丫头这时竟敢顶撞自己,不禁柳眉倒竖,恨恨地瞪着春熙。
为了主子,春熙也豁出去了:“文清小姐已经死过一次,难道你忍心让她再死一次吗?”
“你这个死丫头,竟敢跟主人顶嘴,看我不撕破你的嘴!”
丁氏说着,就扑向春熙,抓住她的头发,狠狠甩出一巴掌。丁氏把怨恨都凝聚在这一巴掌上面,一点也没有节约力气,春熙挨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头发又被丁氏揪着,动弹不得。
文清蒙头睡在被窝里,没有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但凭感觉凭听觉知道嫂子丁氏正揪着自己的奴仆厮打,在无能再软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春熙被欺凌。文清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抱住丁氏的后腰,欲把她拉开。丁氏原出身贫寒,从小做过农活,体格和气力都在文清和春熙之上,两个人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再说丁氏、文清、春熙三个人正扭在一团,冷不丁门口一声断喝:“都给我住手!”
这声音不大,却很威严,三个人定格一样,立马住手。
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文兰章文老爷。文老爷文质彬彬,平时不唠叨,轻易不发火,但一旦发火,那已经是十分震怒,谁敢不听?
文兰章今天未上朝,本来正待在书房看书,听得一阵吵闹,知道丁氏在里面搅事,原不想干涉,听到后来越发不像话,竟然还动了手,于是终于“龙颜大怒”站在女儿闺房门前庄严地一声断喝。
这时张氏也赶过来,擦过老爷的身进了屋里。大家已经住手,丁氏也一松手,放开春熙的头发,春熙挨过巴掌的那边脸上是红的,另一边脸上却是青的,一蓬乱糟糟的头发,像风吹坏的鸟巢。
张氏瞄一眼丁氏,又把目光落在春熙身上:“好啊,都长本事了,吵吵闹闹不算本事,竟然还动起手来了!还说人家家风怎么样,你们又是怎么样?这就是文家的家风?”张氏顿一会,继续说道:“你们都给我听明白,只要我还没死,这个家就轮不到你们说三道四,小事我做主,大事更是这样。”
张氏这里的“大事”自然就是指文清的婚事。张氏心里明白,丁氏之所以极力反对文清与陈宽的婚事,是有自己的小九九的。如果说之前张氏对这门婚事还有什么犹疑顾虑的话,那么现在丁氏这样一闹,张氏心里的天平更倾向女儿一边。
张氏一锤定音:“我在这里再重复一遍,文清这件事就这么定力了,今后谁也不要再多嘴多舌,我的意见就是最后的意见。”
丁氏见张氏态度坚决,心里一百个“不”字,表面上也不敢明显流露出来,心里懊丧极了,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42章假太子风波
陈宽成亲这一年,正是嘉佑八年。这一年,除了陈宽的婚姻大事,中原大地还发生了另一件大事——在位42年的皇帝赵祯驾崩了。
历史学家认为,中国历史上曾经有过君主立宪的皇帝,宋仁宗便是一个。宋仁宗作为北宋第一次新政——庆历新政的支持者。促动帝制体制的自我更新,源于他外交军事上的一些成就,也与他的开拓进取精神不无关系。“为人君,止于仁”,赵祯死后得到“仁”的尊号,不是没有根据的。
宋仁宗一生宽厚仁慈,治国治世有方,留下千古美名。史上对他最经典的一句评语就是“仁宗万事不全,只会做官家”。做官家就是做皇帝,就是说,宋仁宗是一位称职的皇帝,一位好皇帝。这样一个好皇帝却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这是他终身的遗憾,也是大臣们朝思暮想的一个现实问题。大臣们在兢兢业业为他打理天下的时候,也在用心为他物色接班人。这时应景儿就发生了一个“假太子事件”。
皇佑二年的一天,两个人闯入皇宫,一个年长,一个年幼,年长的那一个是和尚。
“干什么的?”
他们还要往里闯,被卫士拦住。
“你们休得无礼,这是当今圣上龙种,当朝皇上太子也。”
朝官们都知道,皇帝赵祯有过三个儿子,但都早夭,都没有活过三岁,哪来的太子?
他们被挡住,没能朝见圣上。
于是他们就来到相国寺最热闹的一处,站在人群中开始演讲,说这个青年的母亲是当年的一个宫女,曾受到圣上宠幸,后来犯事被赶出宫,谁知离开宫廷的时候已经怀上圣上的骨肉,于是生下这个孩子,并把他抚养成人。所以大家看到的这个年轻人就是皇太子,就是当今皇帝的亲生儿子。
这样的绯闻很快就传遍开封京城。关于皇帝的“绯闻”自然不是小事,是大事。这两个人很快被抓起来,送到开封府审问。只见那个“皇太子”很高傲,冷冷看着开封府尹,一言不发。能造谣造到宫廷,能斗胆冒充“太子,这个年轻人也不是等闲之人,逼视之下,倒是开封府尹沉不住气,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浑浑噩噩闹不清,谁知道事情的原委究竟又是如何?也不敢太过分得罪这个“太子”,早早休庭,并没有怎么样为难这位“太子”,而只是把他一赶了之赶。
再说这位“太子”被赶出开封府,并无收敛,还是到处造谣撞骗。以讹传讹,还生出许多版本。这事后来就传到赵祯皇帝那里。赵祯自己也糊涂,记不清二十几年前的事,于是就把此事交给包拯包龙图,让他去牵扯个明白。包公经过调查,事情最终水落石出。宫女是真宫女,太子却是假太子。这个宫女并未受到皇上宠幸,被赶出宫后与一个行医的医生结了婚,结婚后先是生下一个女儿,而后才生下这个男青年,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会是圣上的骨肉?事情弄明白,这个青年和那个和尚都被斩首。本来市民们都抱有热切的期望,倒是希望真有一个太子,能传承宋室江山,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这样,让大家大失所望。听说那个年轻人被斩首那天,许多市民呼喊“刀下留人”,就是这个“假太子”曾经给过他们心灵慰藉给他们精神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