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个奇装异服的小青年吃醉了酒在找隔壁桌客人的麻烦,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不是好惹的,拉扯间碰掉了桌子上的汤碗,瓷片碎了一地,胡亦瑶爸爸挡在两伙人中间劝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胡亦瑶的妈妈接替了烤串的位置,这朝那边张望,脸上写满不安与担心。
猴子坐在不远处抽烟,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手底下的人闹腾。
“猴子,好兴致啊。”
猴子斜眼看着面前站着的人,“哟,是张蛮啊,一起坐下吃点儿?”
他的目光落到张蛮旁边站着的陈野身上,“你也好兴致啊,搁这儿约会呢。”说完嘿嘿地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
张蛮指了指在隔壁桌闹事的两小伙,“你手底下的?”
猴子吐了口烟圈,立马在风里消散开去,他看了看陈野,又看了看张蛮,“怎么?”
张蛮说:“差不多行了,人家开门做生意的也不容易。”
猴子呵呵笑了声,低头掸了掸烟灰,“兄弟又没找老板麻烦,是隔壁桌那两人喝多了马尿先找得不痛快。”
张蛮说:“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总之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想打架另找地方。”
猴子浑不在意,“怎么着?这是要跟我动手?”
张蛮冷冷地说:“如果有必要的话。”
猴子抬眼看向张蛮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静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他舔了舔上牙床,“行,今天给你给面子。”
猴子将手里的烟扔进面前的酒杯里,朝那两小弟招呼,“哎,走了。”
回去的路上,陈野问出了在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他们为什么怕你?”
张蛮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认真思考。为什么怕她呢?一群外面混的,为什么怕她一个弱女子呢?
她笑了笑,“也许因为我妈是疯子吧,精神病杀人不用偿命。”
她转头看向陈野,朝他伸出一只手,“还有烟么?”
打火机一明一灭,她抽一口烟,沉默半晌,又说:“不过我也没真跟他们动过手,说来说去我也只是个女的,还是个学生,不一定打得过。”
陈野笑了笑,“我那天看你打架就挺厉害的。”
“哪天?”张蛮侧头问他。
陈野说:“那天在超市门口啊,1挑3。”
陈野笑着帮张蛮回忆,“有人花了钱让我弄你。”
张蛮看着陈野滑稽的表情笑了笑,“那几个都是花架子,唬人的,要真碰上练家子,我未必打得过。”
陈野问:“既然你没真的跟他们动过手,那他们为什么怕你?”
“不清楚。”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关于陈野问的问题,她也不知道
陈野也不想在纠结这个问题,“那明天早上,我还等你一起上学。”
张蛮斜眼看着他,“你有病吧?”
对于张蛮的调侃,陈野一脸无所谓,“对啊,我有病,我得了一种就想跟你待一块儿的病。”
张蛮白了他一眼,“神经。”
陈野耸耸肩,“神经就神经吧,只要能跟你待一块儿,说我什么都行。”
陈野脑子里想的是,神经就神经吧,正好咱俩凑一对,又担心这话说出来会戳到张蛮的痛处,就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张蛮说:“你这么贱,你的小迷妹们知道么?”
陈野回到家的时候,陈建国正坐在客厅里抽烟,屋子里烟雾缭绕的,地上一地的烟头。
陈建国头上包着纱布,还夸张地打了个蝴蝶结,要提多滑稽就有多滑稽。但陈野笑不出来,看见陈建国他就想起傍晚那会儿孟丽君给他的那通电话。
陈建国看看他,吐出肺里的烟,“小野回来啦。”
陈野“嗯”了一声,往自己的房间走。
陈建国站起身跟着在他身后,“小野啊……”
“你是不是有病!”
陈野突然转身大吼,吓得陈建国一激灵。
陈野质问陈建国,“你为什么打电话找那边要钱?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脸呢?”
陈建国望着暴怒的陈野,嘴唇翕动着,还没来得及出声,陈野“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自那以后,陈野在家里很少碰见陈建国了,本来陈建国就经常整夜整夜的在外面打牌,他也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不见面也好,不见面清净,省得见了心烦。
清明节的时候,陈野无处可去,在小镇里瞎溜达,不知不觉溜达到了小镇的边缘,比较荒凉的一块地,隐隐约约听见低低的啜泣声,一种压制着的呜咽。
停下来仔细一听,女的,女鬼?
陈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准备拔腿就跑,转身时余光瞥见小河边蹲着一个人,背影有些熟悉。
定睛仔细看了看,是张蛮。
张蛮背对着他,面前是纸钱烧的小火堆,肩膀一耸一耸的,在哭,声音低低的,很压抑。
自认识以来,张蛮脸上总是一副天下事尽与我无关的表情,就算笑,也是极少的。她逃课、打架、赛车、跑场子、玩摄影,看似洒脱,其实也是很脆弱的吧,到底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
陈野心疼,就像有人挖开了他的心房,拿冰锥子一下一下地往里头戳,又冷又疼。
他想上去抱抱她,可他知道不能。
他就蹲在草丛里,默默陪着她,待了一整个下午。
有多久呢?忘记看时间了,他只记得张蛮走的时候,他的腿都麻了。
待张蛮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半点脆弱的痕迹。
张蛮说:“兼职有兴趣么?”
陈野摸摸兜里的银行卡,里面有孟丽君给的几万块钱,如果省着点花,应该能撑到大学毕业。但没有谁会嫌钱多的。
他说:“什么兼职。”
张蛮说:“阿灿开的酒吧还记得么?开学前我们去过的。”
陈野说:“嗯,记得。”
张蛮说:“她那儿现在招驻唱,你晚上下了自习过去唱两小时,一小时十块。”
一小时十块,是一笔巨款了,这儿上网吧一小时才两块,包夜才五块。
陈野笑了笑,“一小时十块这么多,就是唱唱歌,没有别的服务吧?”
“想什么呢你?”张蛮白了他一眼,“爱去不去,不去我找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