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属于日间。
朝早闹钟一响纷纷起精神地梳洗穿衣出门工作为自己也为社会贡献每日最好的时刻晚上他们回家休息共聚天伦。
但是也有一群人在别人熄灯睡觉的时侯才开始活动他们属于夜。
缪斯是夜之娇女。
自幼是这样。
一玩玩到半夜早上起不来用锅铲也铲不起她去上学故此父母送她念下午班。
真妒忌。
我是那种甘于认命的人不认也不行家长古板没有幽默感送女儿去念修女学校全女班早上七点正便要起身迟了要挨打。
小学便吃苦往往睡到半夜(那时缪斯大约还在玩)便自惊醒大声问:妈妈妈妈闹钟响了没有我会不会迟到?大人保证我还可以畅睡五小时我才倒下床。
可是每次往往太过放心错过了时间匆匆忙忙赶得哭出来半夜恶循环又跳起来问又睡过头......受尽折磨自幼觉得生命没有意义。
缪斯那边是个不同的故事。
小学毕业后她继续念国际学校连中文都放弃了同学大部份是洋人校 规松懈自由散漫十点钟到课堂不过旷一节课不算什么成日挂住搞派对兜搭男同学享受人生。
我呢仍在尼姑学校 被迫做高材生味同嚼蜡为着不使父母失望硬生生扮演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角色多么吃力我的童年与青少年时期过得并不愉快一年只有看三场电影的余暇。
当然我是很久之后才认识缪斯的不然更加痛不欲生因为不明何故他人可以逍遥法外。
同年的她与我接收命运安排长大了。
我们在加州的柏克莱相遇。
那是大学一年。
我照例痛不欲生的用功用功用功。
一个星期六下午伏案写家书有人咯咯咯敲我宿舍门。
我大声叫:不我没有茶没有咖啡没有牛奶没有20元出借。
房门被推开一张笑脸伸进来嗨。
哗那精致五官那把长达腰际的头发。
我叹口气咖啡在书桌上。
你是林志远是不是?她笑。
是。
你编派的电脑程序惊动了系主任是不是?
你要什么?
没什么她坐下来大家唐人或许你可以帮我忙。
我忍不住问:头发要怎样才可以留得那么长?
哦把做功课的时间拿三分一出来打理它。
真的?那么功课呢?
管他呢。她眼睛勾人魂魄般眯一眯。
我知道你是谁。我也想起来你是缪斯早有人告诉过我。
她仍然笑我们两人都有名气不容易呢学校有万多名学生。
我又问:腰身怎么可以维持那么细?
把做功课的三分一时间用来运动。
真的?那么功课呢?
她再次既嗲且腻的说:管它呢。
你不是来念书的吗?我大惊失色。
我就是与你来商量这件事。
什么?
用你多余的时间为我做家课。
不行。
每小时一百元。
美金?
是。
不用偷不用抢?
不用。
行。
我很想赚点外快学费几近天文数字生活指数又高唉只要干得来不犯法无所谓。
你住这里?
是。
没有私人浴室?
没有。
何不搬到我公寓来有的是空房间。
租金?
大家是好朋友不用付房钱。
我走了运了那么我帮你做家务。
不不不有墨西哥人来做家务。
无功不受禄呢。
孔夫子那套不流行了她朝我眨眨眼少林寺功夫才吃香呢。
之后我发觉缪斯没有在中午十二点之前起过床。
那年直作得我眼发白她她玩得天昏地暗你不能说她没下过功夫。
住在同一间公寓却很少见面我六时起床九时睡觉她约三时回来天朦亮才休息。我们相安无事互以字条通讯息。
她念英国文学功课不是不多的我用电脑帮忙写完一篇又一篇自己变了半个诗词专家。
第一年的主考人是威廉斯他见了缪斯双膝会发抖不用担心。
第二年换了罗拨逊缪斯通过考试但是人家离了婚。
第三年换安得孙太太大家都以为缪斯要转系谁知到学期终结她俩成了谊母女。
毕业那一年缪斯取得文凭她同我说林我应杀你灭口你知道太多秘密。
但我们成功了。
我头上已长出白发她娇嫩如我第一日见她。
我俩学成归家。
我说:缪斯且看你那套在社会行不行得通。
你输梗了。她笑。
她居然照老例拉我与她同祝
是这样的我们太过了解对方一旦反目为仇后果堪虞只得一直做朋友做下去。
奇怪两个格完全不同的人居然和平相处。
我是全白她是全黑。
缪斯说:很少有人不认为自己白雪雪。
你怎么起身去上班?你全无早晨。
但我有夜晚。
有什么工作是晚上开始的?
我住东方到西方工作刚刚日夜颠倒。
缪斯就是这种人。
她找到工作而且是不大用白天起床的工作。
她在电影公司做总策划的助手。
电影公司是少数重色重于一切的地方缪斯站出来比他们旗下任何一颗明星更艳丽更会得打扮更会得玩更懂得应酬他们如获至宝重重地用她。
她中午十二时上班还戴太阳眼镜因为眼睛肿每夜仍然三四点钟才工作不是不吃力但娱乐即工作工作即娱乐照她自己话说贴了钱到那圈子做一分子也是值得的。
你说她多幸运。
她老板是个潇洒有内容的才子我见过一次真正从头看到脚往下落从脚看上头朝上流没话说。
难怪缪斯说她要做到六十岁。
而我在银行电脑部做小小主任刻板沉闷劳累受气工作时间有时长至十小时成日嘴巴唯唯诺诺没一点真心意毫无发挥余地渐渐失望继而伤心唯一的逃避是看电视戏剧节目与睡觉我想四十岁退休。
缪斯在周末见我埋头苦睡便拍拍我这样会胖的没有成年人一天可以睡十二个小时。
别吵我。
起来同你吃早餐。
你怎么起来了才七点。
我还没有睡呢。
你听听。
我很倦别理我。
你脑部缺氧了。她摇我。
唔唔。
介绍男孩子给你。
不要不要不要你那些浪子。
什么浪子你以为浪子会看中你?
不中最好喂对了昨天的奖卷没有也许中了中了就不用上班。
休息半年吧日日挤地车吃三文治活脱脱一个小白领这疲倦是闷出来的。
我听了缪斯这知心话鼻子发酸。
当年锋芒毕露的高材生到哪里去了嗯?
被生活谋杀了。
别怨天尤人。
我不同你我没有才华在社会上扬名立威你让我睡下去吧。
她硬把握拉起来我踢叫她力气大得很我们俩滚在地上一直挣扎至客厅。
终于是我投降她逼我穿上衣服出去散心。
我只肯穿橡筋裤头的牛仔裤与大毛衣但去到目的地即时后悔了。
即使是星期六清晨美丽的圈中人还是毫不松懈打扮合时神采飞扬。更显得我独自憔悴。
一桌桌的人过来打招呼缪斯与他们聊天调笑应对恰到好处我反而心平气和我没有这种本事活该做这种灰秃人工作而缪斯人与工一般宝光灿烂。
索大吃起来就在这个时候缪斯脸色突变端坐收敛并暗示我留意左方。
我转过头去左方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很普通相貌在鄙公司数一数起码百多个。
谁?我问。
我仰慕的人。
不是开玩笑吧。
绝不一年多了他对我爱理不理等他开口约我等得脖子酸。
人就是这点。
别挖我痛处好不好?
那种人稀疏平常。
胡说。
不象是贵行业的人。
他是总公司派来的电脑工程师为咱们装设一套设备工毕就要回去。
回去哪里?
缪斯垂头丧气老家。
物以罕为贵浪子太多傻子吃香。
你看他多有专业的尊严。
真要命。
唉呀他朝我们这里看来了!
象是世界末日一样缪斯魔疯了。
不得不他走过来了。她慌张起来。
我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投确是个端正的好男子但一点异样触觉都没有再看缪斯她面色也变了这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怎么搞的。
那位男士开口缪斯这位小姐是--
我姓林是缪斯的朋友。爽快地自我介绍。
缪斯目瞪口呆一派死相做得太过明显。
男士收下我的卡片把他的卡片给我礼貌地退下。
我还未知发生什么缪斯眼红了。
你太不识相。
什么?
我先看到他。
你误会了。
你为何把卡片给他?
这是我惯动作。
真后悔把你带出来。
喂喂喂。
我真早该把你消灭。
喂。
她拂袖而去她是认真的真要我结账。
回到了家还唠叨。
我问她:是不是要我搬出去?
这才不响了。
岂有此理。
明明无中生有我脱了衣裳再继续睡觉。
此后电话一响她就问是不是那位小生打来。
很不幸小生电话在傍晚七时抵达。
我说声你找缪斯。
不我找林志远。
为什么?
不为什么听说你也作电脑?我发现本市的线路......说了一大串专用名词。
不不不我忍不住与他攀谈起来那是因为......还他一大堆道理。呵他象是茅塞顿开真要多多讨教出来吃饭细谈如何?
我也并不笨即时明白这是醉翁之意连忙说不。
为什么不?
不。我挂上电话。
这种男孩子要多少有多少不值得为他坏了姐妹感情。
睡知缪斯冲进来说:为什么不去?
偷听真下流窃听。
你尽管去好了。
别管闲事。
别为我牺牲。
啐才为你牺牲我对那人根本没有兴趣。
违心埃
我把她关在门外。
不可理喻。我们一公司都是这样的人她却当什么宝贝。
但缪斯是认真的她开始检讨自己。
奇怪我明明比你漂亮。
留些面子给我好不好?
一灰儿又说是什么吸引了他呢?
我不去理她但她又说:会不会是你有什么隐藏的优点是同看不到的?
你瞧有这样的朋友谁还需要敌人。
一边厢英俊小生又不住骚扰我。
老实说我也看不出这人有什么好处值得缪斯为他日夜牵 挂。
一日他索找上门来。
我看见他谁请你上来的?
缪斯。
她不在她今夜有宴会要午夜以后才回来。
不会吧她指定要我今天这个时候上来叫我看看你们的洗衣机暖风机与许久都不生效的录音机。
这倒是真的这些必需品出问题已有好一段日子。
你不介意我进来吧?
他微笑露着的牙齿。
我只得让他进来。
一边问他:你几时走?
他一怔修好就走。
不缪斯说你工程完毕要回祖家。
那件事。
他带着工具箱子打开来用具齐备。
有没有啤酒?
友。
本来想回去此刻他们高薪聘我使我犹疑。
那个圈子薪水高得惊人。听说不少名策划什么都不用干年薪也百万以上。
没有那么多。
暖风机有什么不对?
螺丝松掉。
就这么一点点毛病?
可不是。他很有深意地看我一眼。
忽然之间我的面孔涨红。
很久没有在周末说说笑笑通常星期六家里只剩我一个人缪斯中午出门要待三更才出现我只有地对劳电视机做人。
老实说我也不知毛病出在哪里以至这么无聊的过日子他的出现似把僵局打破。
啧啧啧电视天线破得这样。
我紧张我是电视迷拜托格外留神。
他又笑这次我不再介意他是真的来修电器绝非藉词上门搭讪而且神乎其技三两下手势便药到病除。
我看着他如果我问你会不会修浴室莲蓬头你会生气否?
他十二分诧异你们女孩子住这间破屋到底有多久了?
本来不是破住了就破了。
他卷起袖子继而连水厕都替我们整妥我感激流涕。
我说:还有--
他叫起来不行了花一年时间都整不了。
还有啤酒。
吓坏我。
已经做了整整四小时。
缪斯真伟大利用她的魅力无往而不利。
小生看了我一眼不是为了你才不做苦工。
为我?顿时受宠若惊起来傻傻的坐着不由得承认他确是个人才本是专业人士又这么能做家里事手势整整有条说不定还会炒两味......你看这成了什么世界男人希望娶到高薪老婆而女人又希望未来对象能住持家务。
我环顾家居他一进门所有的灯泡都亮了真棒。
而我最低限度似乎应该请他吃一顿晚饭。
我建议吃意大利菜。
他斜斜地看我我到情愿你欠我这个人情我知道你不肯同我吃饭。
你还记着?太小器。
现在你该知道我与缪斯并无特殊关系。
她仰慕你。
于是你相信了。
我一愕缪斯这顽皮虫。
你知道就好他站起来我要走了回家要洗刷一番。
喂!
还有什么没修好?他温和的问。
我的脑袋缪斯何以故弄玄虚?
他扯扯我的头发真傻还吃饭不吃?
上哪里?
跟我走。
她干嘛故弄玄虚?
要你注意我。
这倒是不然我不会对他有印象也不会知道他有这么多优点。
你随她摆布?
本来不后来一看到你认为值得。
会吗我有什么好处?
你笨。
他把我拉出门去。
那夜缪斯等着我呢。
怎么样到什么地方去玩?她兴奋得很。
我倒只是聊聊天而已。
有希望没有?
我想很久大概有。
不要想太远有约会就开心。
你呢这么为我设想你自己呢?
我?
是呀。
我?
你。
我这个人......有点麻烦。
怎么要求太高?
你认为伴侣最要紧有什么条件?
互相爱护互相了解。
我主张疯狂恋爱。她说。
成日搂在一起?
不不记得罗拨逊吗?
为你离了婚的助理教授。
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你门都错了我与罗拨逊最接近的一次是在教务处玻璃回旋梯外头那一日阳光特别好寒假还未结束学校几乎没有人我甫出教务处便看到他。
我并没有停下来一直走到贴近玻璃才站住离他约有十公尺他也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的问:缪斯你选了我那科?
我说是然后两人相对十分钟我说我要走了。他也说:那么下学期见。就是那样。
我呆呆倾听。
你明白吗你是明白的。
然后他离了婚?
我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你向往距离十公尺的感情?
接近了还有什么味道?早上起来再俊俏的男女还不都是那样子都得赚钱养家经受压力生老病死。
换言之你不会同任何人做柴米夫妻。
夜之女将一生浪漫地游戏人间。
这真是格的悲剧缪斯说:其实要是肯发掘一下家居生活也许有很多好处。
你鼓励我?
是。
谢谢你。
替你庆幸。
这是缪斯第一次对我诉心事也是最后一次往日我总以为她一点正经没有现在知道她有她的理想最最不切实际最最动人。
不久我与她介绍的人便正式走在一起。
缪斯的眉宇间开始露出沧桑然而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吧。
搬出来那日依依不舍与她相识近十个年头投注的感情真不算少。然而我们是两条路上的人日与夜始终有个界限。
所遗憾的事从头至尾她始终能帮到我的忙因为我所要的东西实实在在有色有相有嗅而我却帮不了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