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还在笑,那笑意如三月江南的柳蔓,温婉动人。
“你笑起来像一个人”
“谁?”
“小满”
“她不是小满,是阿土,下贱的阿土”
“你的笑不像她”
“那像谁?”
“小满,倔强的小满”
。。。。
胡不归看着少年明亮的眼睛,漆黑的眸子。、
“你为何杀四大财阀?”
“我要凤歌来见我”
“这实在不是一个高明的理由,不过我相信,四大财阀已死,凤歌必出现在你眼前,那你为何要见凤歌?”
“我要杀他”
“这也许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决定”
“人生难免要做一两件蠢事,更重要的是在别人看来愚蠢的事也许是最有意思的事”
“做蠢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也许是生命的代价”
“哦?”
“你杀不了他,谁都杀不了他,有一种人生下来就注定不会被打败”胡不归眼里忽然溢满崇敬,竟仿佛他说到的不是人,而是神。
无痕看了看胡不归,道:“有一种人一生都在寻觅一场轰轰烈烈的失败。”
胡不归笑了,这实在是个骄傲的年轻人。
这份来自骨子里的骄傲却让他想起一个人。
。。。。
凤翔
那时,他是一剑睥睨的无双剑手。
那时,他是意气飞扬的少年公子。
他曾一掷千金,傲视天下,也曾当街把剑,血溅五步。
他就是凤翔,伊人一剑,纵横天下。
然而一切繁华都已过去,正如开的再美的花终要逝去。因为他出现了,上天入地,独一无二的凤歌出现了。
他忽然发现那原本属于他的光荣与赞誉都忽然之间只能点缀他人。
他太骄傲,太自信,他决不能容许这样的事。
于是他向凤歌提出了挑战。
那旷世的一战直到现在提起依旧令人热血沸腾。
一个是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锋芒毕露的少年公子。
一个是横空出世,一剑名动天下的无双剑手凤歌。
谁都无法阻止这一战,谁都想目睹这一战。
一剑伊人,一剑相思。
那一年的大雄山云涌风气。
他在高山之巅,皑皑白雪渐落,手中的伊人长剑如虹。
他亦在高山之巅,心中的积雪犹厚,手中的相思翻云拨雾。
扬眉剑出鞘,生死毫发间。
伊人已出,天地间雪如梨花飘落,那伊人如少女长袖,舞动乾坤。
相思亦现,那粉色的剑芒在那舞动的七彩长袖间游离飘荡。
那实在是倾城的一剑,无论是伊人还是相思,绝不逊于那情人的温柔。
他们都是绝世的剑客,他们都是命运的宠儿,他们也都是老庄主的好孩子。
自凤舞出走之后,老庄主一夜之间苍老许多。
他不忍看着他的孩子手足相残,可他阻止不了,谁都阻止不了。
他们都是凤家的好孩子,他们都无愧于凤庄百年盛名。
他们必须战斗,因为他们都追求而完美。
凤庄只有一个,天下也只有一个。
他相信无论是伊人还是相思,凤庄都将在他们手里再现辉煌。
那一战,他未去看。
不仅是因为不忍看,也许他已知晓结果。
他太了解凤翔,他太骄傲,他的伊人也太骄傲。
那伊人一剑虽然霸道,却有一个常人难以察觉的破绽。
无论破绽大小都是致命的。
胜负也许早已注定。
伊人怎抵相思。
老庄主看着庭前的冷香傲梅,忍不住一声叹息。
。。。。。。
那一战,凤翔败了,败得惨烈。
他仰天大笑,雪纷乱如他风中发丝。
凤歌静静看着他,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于远处的苍茫,他那悲凉的笑声久久回荡在广阔的天地间。
北风萧萧,雪花已覆盖他来时的路。
岁月如节,时光如流。
凤翔早已消失于江湖,却出现一位疯剑客,一剑无情的疯剑客。
他一贫如洗,却依旧傲向王侯。
他一醉累月,不用骏马华车,却是孤心傲骨。
胡不归知晓他便是凤翔,伊人一剑凤翔。
他听说他为求一剑完美,竟自断左臂,因为他那一剑的唯一破绽就在他的左臂。
当年大雄山一战惨败也不过只因他的左臂。
他依旧如此骄傲,那伊人一剑依旧倾国倾城。
胡不归想,也许再也不是“伊人怎抵相思”。
胡不归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同样骄傲的少年剑客,也许每个剑客都该骄傲。
。。。。。。
夕阳尽没。
秦淮河畔画舫如梦,月色似纱。
远处歌女幽幽歌声如怨如慕。
无痕已走。
一声叹息惊醒了所有沉醉。
“你为何要告诉他凤歌去处?”
“迟早一战,何妨早战”
“他能打败凤歌么?”
“我希望他能”
“凤歌毕竟是你的兄长”
“我只有一个兄长,他叫凤翔,凤歌夺走了他的一切光荣与梦想”
第十章 太息剑客
十里龙潭
十里龙潭。
远处青山含黛,万木苍郁。
浩淼江面,烟波如梦。
一垂钓者静坐于青石之上,仿佛与此地山水之灵秀之气融为一体。
阳光妩媚,他却青箬笠,绿蓑衣,一丝掉线竟似钓尽这青山绿水间的自然与恬淡。
鱼符轻颤,碧波已邹。
他青竿一扬,竟是一尾二尺来长的寒潭鱼。
他又轻轻将鱼儿放入了龙潭之内。
“大好鱼儿,得之不易,弃之岂不可惜?”
他回过头,那竟是一张英气逼人的俊秀脸庞。
他看着依依和无痕,笑了一笑,她笑的样子很恬适平淡,仿佛冬日的阳光,能融化人们心中的冰雪。
“既无二尺之锅灶,弃之又有何可惜”
无痕看着他,感觉这少年竟如这十里龙潭的浩淼烟波般玄秘。
“那何妨换一二尺之锅灶?”
“山人独居,何堪如此,世人皆是如此,一人得独享天地几何,却总是贪好求多,得之千万,用之一二,又是何必。人生百年,何如轻逐浮云名利,乘兰舟一叶,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漫溯一段山水多情岂不快哉?”
“只怕一如江湖路,天涯去不归,世间路,本就是不归路,一旦沾染便已回头无路。争与不争,退与不退,早已由不得你我”
“你若此时回头,天涯已尽,脚下便是归途”
“脚下纵是归途,奈何非是当归之时”
“何时当归?”
“凤歌休,蔷薇开,杨柳依依之时”
“只怕凤歌未休,蔷薇已谢,纵是杨柳依依,萧郎终难顾?”
“纵是不归路,也是一个剑客的命运,终难全”
“江湖路远,纵是生前身后名好,又怎抵家人从间一笑?”
“只为佳人一笑,我方跋涉至此”无痕回头看了一眼依依,在碧水青山间,她一笑嫣然。
“血染江山如画,可换你眉间一笑?”
“我只闺中女子,不识江山如画,但求无痕为我报得杀父之仇,自此携手山林,不问他武林烽烟,剑影刀光”
“敢问令尊何人?”
“不死龙王”
“想不到竟是不死龙城的无双公主驾临我山间草庐,失敬失敬,老龙王英雄一世,当年月寒山一战,惜败于凤歌剑下,委实令人叹息,你若报仇本也无可厚非,然而江湖恩怨,是是非非谁又说得清,纵是你能杀得凤歌,又焉能全身而退?”
“是非恩怨无须说清,一战开始的故事一战结束就是”
“你不怕他血祭相思?”
“他不会败”依依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温柔却很坚决,像坠落尘世的星辰,绝不容许抵抗。
她看着无痕,笑得更加温婉动人。
他不会败,他当然不会败,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他,也没有谁比她更信任他。
人无痕,剑亦无痕。
这把无痕之剑怎么会败。
贺兰舟
他叫贺兰舟。
他很年轻很腼腆,但他的名字如凤歌一般刺目闪耀。
天下还有谁能使出那令人忧伤啼血的太息一剑,天下又有谁能令誉满江湖的凤歌千里而来,只为与他平湖相对,扶醉兰舟,天下还有谁能身处山林,却已洞察江湖汹涌暗流?天下又有谁能入他般如此痴绝?
只有他,富可敌国,却依旧苍布麻衣,煮茶人生。
只有他,名噪四海,却依旧独守山林,自在平湖。
也只有他,弱水三千,独取一瓢来饮。
天下人都不知晓完美如他的男子怎会独钟情于她。
她不貌美,可他对她也唯独对她不可自拔的沉醉。
她好赌,可以一赌就是三天三夜,她对他说赌不可无财,所以他现在富甲天下。
她好酒,可以一醉累月,她对他说两个人终要有一个清醒的,所以他滴酒不沾。
她好强,可以为一风尘女子得罪江湖豪侠,所以他一剑既出长太息。
她对他说他们是好朋友,也只是好朋友。
他没说什么,他知晓这句话的残忍,他一直都在做她的好朋友。
他叫蓝馨,令天下人都头疼的蓝馨。
他想,有一天她累了,她会如倦鸟归林般的回来。
可她从不曾回来。
前几日凤歌来了。
每一年的这个时候凤歌都回来看他。
他们是好朋友,也许是最好的朋友。
凤歌破勇庄时他在,凤歌败剑寒时他在,凤歌力抗龙城时他在,凤歌的每场战斗他都浴血相随,而当凤歌一统武林,坐拥天下时他却悄然而去。
凤歌知道他欠他太多。
凤歌知晓他喜欢蓝馨,可无所不能的凤歌唯独对此无能为力,所以他只能看着他们,看着贺兰舟的等待,看着蓝馨的不归。
凤歌说龙城的势力又蠢蠢欲动了。
贺兰舟点头道:“你要小心你座下四大财阀。”
“此四人不足为惧,凤舞一人足矣”
“凤舞似乎不太喜欢你?”
“若只是不喜欢倒还好,简直是恨不能饮我血”
“你们兄妹倒也有趣,只不知你如何让他帮你?”
“一纸书信,一方凤符,她必助我杀之”
“她若听你号令,只怕就不是凤舞了”
“你说我让她保护四大财阀,她会做什么?”
“她会杀尽四阀”
凤歌轻泯了口贺兰舟泡的茶,一笑淡然。
“也许你该试着融化她心中冰雪,毕竟你们手足情深,何苦彼此尔虞我诈?”
“我又何尝不想,只是。。。”
凤歌忽然看到一个人,一个身骑白马的人。
天下还有谁胆敢打马直闯贺兰舟草庐,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蓝馨,令所有人都头疼的蓝馨。
当贺兰舟回头时,蓝馨已云一般飘落,将他刚泡好的羽茶喝大碗酒似的豪饮而尽。
贺兰舟苦笑,也只有蓝馨如此这般。
蓝馨没笑。她现在只想把凤歌撕了。
她从洛阳一路赶到金陵只为见凤歌一面,却遭到凤舞的一阵冷嘲热讽,两人顿时剑拔弩张。
幸好天下第一夫人玉冰儿在场。
玉冰儿,她实在是女人中的女人。
也许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旷世无俦的一代剑侠凤歌,也只有凤歌这样的男人才能娶到这样才貌双绝的女子。
她端庄贤淑,不言一语亦足以显示其母仪之风。
她温良如玉,一颦一笑亦有万种风情。
天下人都敬重她,就连对凤歌嗤之以鼻的凤舞对这位嫂夫人也是推崇之至。,不仅是因为她是天下第一夫人,更是因为她是玉冰儿,一舞倾城的玉冰儿。
没有人见过起舞的玉冰儿,据说她的舞能令花住谢,鸟忘鸣。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阻止了蓝馨和凤舞的战争。
她告诉蓝馨凤歌在龙潭,她的声音轻柔如风,恍若花开。
蓝馨走了,走之前她做了一件事,一件让凤舞誓死要追杀她的事――她偷走了白玫瑰。因为她需要一匹好马,而恰好凤舞惹到了她。
然后蓝馨一路赶向龙潭。
她千里迢迢赶到龙潭只为给凤歌一个消息,一封信。
信是从翠羽楼那里偷来的,消息是秦羽楼反了。
那个白衣如雪,一脸柔和似月光的男人居然反了。
他们曾是好朋友,出生入死,宿醉月下,他居然反了。
他实在不敢相信,可他不得不信,蓝馨已盗取了秦羽楼和龙城来往的信件。
只是这事还是可疑,为何蓝馨能如此轻而易举取得此信件。
无论如何他要找到秦羽楼,他相信贺兰舟一定时刻观察着秦羽楼的行踪。
两天之后他得到确切消息,秦羽楼已秘密逃出洛阳城
有时候连凤歌都不得不佩服贺兰舟,宴席之间已获悉天下之事。
可当他听到秦羽楼逃至何处时,脸色不禁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