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长生的摇摆（下）
（下）
长生想了很久。第二天晚边，两个人在家里，荔子红的床头灯亮着，就像一方静静燃烧的帷幔，家里很温馨。小绾对着电脑在画图，长生长久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对她说道：“小绾？”
易小绾回过头来，对长生笑道：“什么事啊？”
长生笑了笑，两只手搁在膝盖上，对她说道：“小绾，一辈子不结婚，一直这样，你愿意吗？”
小绾愣了愣，一会说道：“愿意呀，和你在一起，怎么过都开心，做什么都愿意。”长生笑了笑，这种话，小绾说出来，他听着就心里温暖，整个人好像瞬间泡在温泉里。又好像大冬天，从外面回来，一个人突然给他披上了一件大棉袄，那种温暖——
长生说道：“假如有个男人很爱你，我是说不是我，普通男人，人类，很爱你，你也很爱他，你们很相爱，不结婚，一辈子做情人，你会介意吗？”
易小绾愣了愣，对他说道：“不是你，其它男人很爱我，不行不行，我也很爱他，这更可笑，我只爱你。”
长生哭笑不得，假设都无法成功，他低头笑笑，说道：“好啦，不要胡闹，认真听我说。”易小绾只得点点头，说道：“好吧。”长生又说了一遍，小绾认真想了想，说道：“和你可以。和别人不行。”
长生心里动一动，对她说道：“为什么？”小绾说道：“女人哪能一辈子做情人，年老色衰怎么办，现在男人都不长情，只有你才让我信得过，别的男人，我是不可能拿一生的幸福和如水的感情去赌的，感情靠不住，是手中沙，越想握得紧越握不紧。”
长生就知道这个迂回的办法也行不通了。他知道小绾说的都是真的，但是他不能这样做。他想给她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委曲求全的看似幸福。
接下来两天，长生也就更明白小绾的态度了，她好像非常讨厌女人给男人做情人，每次看到什么女人一辈子给男人做情人的事件，她就要笑着和他说起，对他道：“那女人真傻，一辈子做情人，连个名份也没有，生了孩子爸爸在哪呢？”她说：“现在小三怎么这么多，给已婚男人当情人。怎么有那么傻的女人？”
长生便只得打消了这个主意。
长生决定离开小绾。
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是下了无比大的决心。他就像一个走在路上的人，无奈两边都是悬崖，几乎没有容身之地。所以，他只能选择离开。
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继续以阴灵的身份和小绾生活在一起，可是现在问题已经昭然若揭，就像镜子一样明晳。他是鬼，没有形体，因此不能给小绾正常的生活，不正常的生活，就像冬天的雪花，长久不久，最终总会消融的。他拼了命的追查李怀琪，其实就是为了打破这种生活，获得一具普通人类的，但是没想到陈墨却另外有条件。第一条路，他不想走，也明显走出问题来了，那么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他获得人类的，变成一个真正的人，接手陈墨的鬼店，自己成为掌柜，但是鬼店上的合同，却白纸黑字的规定，他不能有家人，也就是说，纵使他获得了人类的。但是他却不能和小绾结婚，如果小绾嫁给他了，那么他就是她的家人，他难道要像陈墨那样杀了小绾吗，怎么可能，绝对不行。
他爱着小绾，这种爱长久而炽热，因为时间太过长久，那种炽热反倒变得极其静默，可是他是知道自己的，他要做的是让小绾幸福，而不是带给她痛苦。
鬼店有阴谋，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虽然没有证据，但是鬼店合同上的条款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之，欲盖弥彰的。
其实鬼店真有阴谋也无所谓，他长生自认为不是一个热心的好人，他只要顾好自己以及让自己爱的人幸福就好了，志原是他的朋友，他都可以冷漠做到不理，更何况那些来往鬼店的幽灵，哪怕真的有人出卖鬼魂。或者阴灵被大量的压榨，成为人类社会最底层最苦累的奴隶，他也可以抿着嘴角，继续笑着过自己生活。
他才不会去管鬼店有没有阴谋，就算真有阴谋，只要能和小绾在一起，哪怕让他做一个坏人也没关系。但是现在不是他愿意做坏人，就可以完成等价交换的，他不能和小绾结婚。而他，是多么想和小绾结婚啊，他从小没有家。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母亲无法忍受苦难的生活，在他七岁的时候，决然离他而去，他在穷苦的亲戚家里长大，因为穷，亲戚自顾不暇，通常把他当空气一样的忽略，他龙凌长生从小没有家，所以他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小绾是他唯一爱的人，和她结婚，就有了一个自己的家，第一次看到她，他就有一种，好像认识她，他就找到了他的家，和她在一起，不管她在哪里，朝着她走的那个方向的路，他只要朝那走着，那就是回家。
更何况，就算他愿意舍弃成家这个温暖的愿望，小绾呢，爱她却不能和她结婚，让她处在黑暗中，一辈子做情人，她那样真诚地对她，而他给她这样的待遇，对她何尝又是公平的。
长生彻夜无眠，他躺在那里，心事重重，小绾却不知道他的心事，枕在他的身边，安然睡去了，长生静静瞅着她，小绾睡得好安心啊。脸上带着静静的微笑，一张小脸就像月光一样洁白，那么安宁幸福。
长生伸出他的手，轻轻抚在小绾的脸上。他轻轻握着嘴，眉头微微皱着，想着自从他进入她的生活之后，小绾真的幸福吗，先是成了宅女，与外面的人隔离开来，到了后来，更是离谱，当他决定留下来后，她却和他这个鬼开始恋爱了，更加过得不像正常人的生活，女同事想看一下她的“男友”她都得想尽千方百计拒绝，她的爸妈想看一下“女婿”她只能向老人撒谎，说男友出差去了，让老人千里迢迢地跑到上海来看女婿，却扑了一个空。
而且这些也还罢了，更何怕的是，自从他长生和小绾在一起后，不同的阴灵怀着各种不可告人的秘密纷纷来纠缠小绾，先后有志原、小玉、那些被李怀琪害死的白死天使，以及李怀琪，才多么的时间呢，可是那些阴灵却有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而来，而且这只是开始。
他现在只是一个幽灵伴侣，以后成了鬼店的当家掌柜，完成与灵界打交道，又是怎样的险恶？又会给小绾带给怎样动荡危险的人生？
薄如蝉翼的未来啊？长生在黑夜中睁着眼睛，他拼命的想看清远方，可是远方却像这茫茫黑夜一般，根本什么也看不见。长生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叹气，他和小绾没有未来啊，他在她身边，只能害了她，只能害了她。
哪怕第一次他决定离开的时候，小绾用真情和眼泪留住了他，第二次他决定离开的时候，小绾用执情和热烈留住了他，可是长生现在明白了，如果他想长期留在小绾身边，等于是把从头就开始的一个错误不停地往后延期，把这个错误扩大，深化，让它拉长变多，然后布满小绾整个的余生，最后成为一个“错到底。”
他不想这样做，他不能因为私心这样做，这与他的初衷和愿望是相违背的，他爱小绾，他只想让她快乐幸福。
如果他离开她呢？长生又开始想这个命题了。思维有时候是一个怪圈，所有的问题就像叠加的相片，是一模一样的，可是又有如连环一样，却无法解决，所以一切都是轮回。长生反复因为爱留下来，可是到了最后，每一个离别的时候，他不得不又因为爱选择离开。
如果他离开了小绾？
长生从床上坐起来，两只长长的手臂搁在他拱起来的膝盖上，长长的眼睛看了看身旁安睡的小绾，如果他离开小绾？他眯着眼睛，望着黑夜，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会去灵界，找一份工作做，然后等着下一个轮回，而小绾呢，可能在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会愤怒会生气，但是时间久了呢，时间是记忆最好的橡皮擦，可以把一切痛快和怨恨都抹去，就像他，小时候，妈妈把他塞到亲戚手里，就拎着一个行李包匆匆远去了，他哭着喊着跟在她后面跑着，可是母亲的脚步越来越快，她伸手朝路边开过的汽车挥手，然后那车子停下来了，母亲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大车开动起来，车后扬起了一片黄尘，小小的他赤着脚跟着汽车后面跑着，黄尘迷了他的眼泪，眼泪就像泉水一样从眼眶里涌出来，他大声叫着母亲的名字，声竭力嘶，可是那车子却越开越快，最后消失在漫天黄尘中，他无声的哭泣着，最后坐倒在路上。
此后多年，那个记忆就像定期出现的电视剧，总是在他的脑海里重现，一遍又一遍，他恨那个女人，因为恨，他甚至想过长大后，如果遇到她，一定要亲手杀了她，他恨她，他甚至不愿意再叫那个女人为“妈妈”妈妈是两个神圣的字。
他以为他会恨她一生一世。可是随着时光过去，他一天一天长大，由小小的儿童，长成长身玉立的少年，他却发现，他对她的恨，就像秋天原上的蒲公英，在风中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几乎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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