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根玉石柱上的光芒并非均匀亮起,而是如同被依次点燃的火把,从距离楼望和最近的那根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泛起温润的玉光。
光芒的颜色各不相同:青、白、赤、黄、黑、紫、蓝、绿、金,对应着九种不同的玉质,也对应着石碑上记载的“九玉镇龙”阵法。
冷玉生的脸色骤变:“有人触动了阵法!快找!”
手下们慌乱地在石窟中搜查,火把的光影在玉石柱的光芒映照下显得凌乱不堪。赵老四更是吓得连连后退:“冷先生,这、这怎么回事?是不是有鬼......”
“闭嘴!”冷玉生厉声呵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石窟的每一个角落,“是有人在暗中操控阵法。沈清鸢,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
阴影中,沈清鸢和秦九真已经移动到石门附近,距离出口只有不到十米。但他们不敢再动——两个黑矿工正举着火把在石门附近徘徊。
楼望和躲在祭坛后方最粗的那根玉石柱后,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没想到只是注入一丝感知力,就会引起如此剧烈的反应。此刻,九根玉石柱的能量正在他体内冲撞,“透玉瞳”仿佛变成了一个漩涡,疯狂地吸收着四周的玉气。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到手中的弥勒玉佛和仙姑玉镯也在发烫,两件玉器内部的力量不受控制地涌出,与玉石柱的能量交织在一起。
“三玉共鸣......”他忽然明白了笔记本上那句话的意思——不是主动唤醒,而是当透玉之瞳、玉佛、玉镯三者同时接触龙渊之息时,会自动产生共鸣!
必须中断这个过程,否则整个阵法会被彻底激活,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楼望和咬紧牙关,试图收回自己的感知力。但就像把手伸进了急速旋转的水流,不但抽不出来,反而被越卷越深。玉石柱的光芒越来越亮,九色光晕在石窟穹顶交汇,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轮。
“在那里!”一个眼尖的黑矿工终于发现了祭坛后方的异常光晕。
冷玉生立刻冲过来,手中玉球脱手飞出,带着破空之声砸向玉石柱后方。那是经过特殊炼制的“破玉珠”,专破各种玉质防护。
楼望和来不及躲避,只能将玉佛挡在身前。
“铛!”
玉珠击中玉佛,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弥勒玉佛表面的白光剧烈震荡,但终究没有碎裂。反而是玉珠反弹回去,被冷玉生稳稳接住。
“果然是你。”冷玉生看清了玉石柱后的人影,眼中闪过惊讶,“楼望和?没想到楼家大少爷也掺和进来了。”
楼望和站起身,将玉佛和玉镯紧紧握在手中。九根玉石柱的光芒在他身后流转,让他看起来像是站在光轮中央的神祇。
“冷玉生,黑石盟在滇西的负责人。”楼望和回忆着秦九真之前提供的情报,“夜沧澜的走狗。”
冷玉生不怒反笑:“年轻人有胆识。但你知道激怒我的后果吗?”
他挥了挥手,十几个手下立刻围了上来,将祭坛团团包围。赵老四也壮着胆子凑上前,看到楼望和手中的玉佛,眼睛都直了:“冷先生,那玉佛......值钱!”
“值钱?”冷玉生冷笑,“那是无价之宝。沈家守护了三百年的秘纹载体,岂是金钱能衡量的。”
他盯着楼望和:“把玉佛和玉镯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否则......”他拍了拍手,两个手下从人群中拖出一个被捆住的人。
那人衣衫褴褛,满身伤痕,但依稀能看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
“秦老伯!”躲在石门附近的秦九真失声惊呼。
老者正是秦九真的父亲,当年老坑矿的老矿工之一。秦九真这次回滇西,将父亲安顿在县城的老友家中,没想到还是被黑石盟找到了。
冷玉生满意地看着秦九真从阴影中走出来:“果然还有同伙。秦九真,你父亲在我手上,想让他活命,就劝劝你的朋友。”
秦九真脸色惨白,看向楼望和,又看向沈清鸢藏身的方向,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楼望和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黑石盟如此卑鄙,连无关的老人都不放过。
“放了他。”楼望和沉声道,“你要的是玉佛和秘纹,与老人家无关。”
“我可以放了他。”冷玉生慢条斯理地说,“只要你交出玉佛玉镯,然后自废双眼——我听说楼家大少爷有一双‘透玉瞳’,能看穿原石。这种能力,不该存在。”
楼望和握紧了拳头。自废双眼,等于废掉他一身赌石本领,从此成为废人。但不照做,秦老伯就会死。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石窟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地震,而是祭坛中央那块原石在震动。随着九根玉石柱的光芒汇聚,原石表面的灰白色石皮开始脱落,露出下方晶莹剔透的玉质——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玉色,似青非青,似白非白,流转着七彩的光晕,就像把彩虹封印在了玉石之中。
“龙渊玉母......要苏醒了?”冷玉生又惊又喜,顾不上秦老伯,快步走向祭坛。
但当他踏上祭坛第一步时,九根玉石柱的光芒突然变得凌厉,化作九道实质般的光束,交叉射向祭坛中央。冷玉生反应极快,一个后翻避开,但衣角还是被光束擦过,瞬间化为灰烬。
“阵法在保护玉母!”他眼中闪过贪婪,“不愧是沈明渊设下的手段。但只要破坏一根玉石柱,阵法就会瓦解。”
他转身对手下下令:“给我砸!把所有玉石柱都砸碎!”
黑矿工们举起手中的铁镐、锤子,冲向玉石柱。秦九真目眦欲裂——这些玉石柱不仅是阵法核心,更是珍贵无比的古玉文物,每一根都价值连城。
“住手!”他冲上去想阻拦,却被两个黑矿工按倒在地。
楼望和知道不能再等了。他闭上眼睛,不再抵抗体内汹涌的玉气,反而主动引导它们流向双手,注入玉佛和玉镯。
既然无法中断共鸣,那就让共鸣来得更猛烈些!
“透玉瞳”全力运转,他的视野完全变成了玉气的世界:九根玉石柱是九条奔腾的江河,祭坛原石是深不见底的大海,而他手中的玉佛玉镯,就是连接江河与大海的闸门。
开闸,放水!
“嗡——”
弥勒玉佛和仙姑玉镯同时发出清越的鸣响,声音不高,却传遍了石窟的每一个角落。所有正在砸向玉石柱的黑矿工都停了下来,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双手——他们手中的铁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剥落!
“玉气腐蚀!”冷玉生惊呼,“快扔掉!”
但已经晚了。几个动作慢的黑矿工,手中的铁镐已经锈穿,铁屑混着锈水滴落在地,发出“嗤嗤”的声响。更有甚者,手掌接触铁器的部位开始发黑、溃烂,惨叫声顿时响起。
赵老四吓得瘫坐在地:“鬼!真的有鬼!”
冷玉生脸色铁青,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玉佩。玉佩形状诡异,像一只扭曲的眼睛,表面布满血丝般的纹路。
“邪玉护体!”他将玉佩贴在胸口,一股黑气从玉佩中涌出,笼罩全身。那些试图侵蚀他的玉气,遇到黑气后纷纷退散,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楼望和看得分明——那黑色玉佩中蕴含的,是一种与纯净玉气截然相反的“邪玉”能量,污浊、混乱、充满恶意。笔记本上说的“邪玉术”,果然存在。
“你以为只有你们沈家有玉器?”冷玉生狞笑着走向祭坛,“黑石盟掌控天下玉脉三百年,收集的邪玉秘术,岂是你能想象的。”
他每走一步,脚下的青石板就变黑一分,仿佛被毒素污染。当他踏上祭坛时,九根玉石柱的光芒明显暗淡了一截,像是遇到了天敌。
楼望和感到手中的玉佛玉镯在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纯净的玉器对邪玉有天生的排斥,就像清水厌恶污浊。
“清鸢!”他忽然高喊,“现在!”
一直藏在石门阴影中的沈清鸢猛地站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粉末——那是她在进入矿道前,从秦九真那里要来的“石灰粉”,本来是用于标记路径的。
她将粉末撒向空中,同时将矿灯的光束对准粉末。瞬间,粉尘在灯光下形成一片白雾,遮挡了视线。
“跑!”楼望和大吼。
沈清鸢和秦九真同时冲向石门。按倒秦九真的两个黑矿工被石灰粉迷了眼睛,一时松手。秦九真挣脱束缚,顺手解开了父亲身上的绳索。
“爹,快走!”
秦老伯虽然年老体弱,但矿工出身的他身手依然敏捷,父子二人搀扶着冲向石门。
冷玉生被石灰粉干扰,慢了半拍。等他挥袖驱散粉尘时,沈清鸢三人已经冲到了石门边。
“拦住他们!”他怒吼。
还能动的手下赶紧追去,但石门狭窄,只能容两人并行。沈清鸢最后一个通过,在踏出石门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楼望和。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楼望和点了点头,用口型说:“走。”
沈清鸢咬牙,转身冲入矿道。
“楼望和,你以为让他们跑了,你就能活?”冷玉生一步步逼近,“今天,玉佛、玉镯、透玉瞳,还有龙渊玉母,我全都要!”
楼望和背靠祭坛中央的原石,感受着身后那庞大而温暖的玉气。九根玉石柱的光芒虽然被邪玉压制,但依然顽强地亮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忽然想起笔记本上的另一句话:“龙渊玉母乃万玉之源,其息可净化邪玉。”
不是唤醒,是净化。
唤醒需要三玉共鸣,但净化......也许只需要一个引子?
楼望和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不再试图控制体内的玉气,反而彻底放开防御,让九根玉石柱的能量、玉佛玉镯的能量、以及自己“透玉瞳”的能量,全部涌向身后的原石。
就像把所有的柴火,都扔进一个即将熄灭的火堆。
冷玉生察觉到了不对:“你要干什么?停下!”
他加快脚步冲向楼望和,手中的黑色玉佩黑气大盛,化作一条狰狞的黑龙虚影,扑向祭坛。
但就在黑龙即将触碰到楼望和的瞬间——
原石,亮了。
不是之前那种温润的玉光,而是炽烈的、太阳般的白光。白光以原石为中心轰然爆发,瞬间充满了整个石窟。九根玉石柱在白光中融化,化作九道彩色的光流,汇入白光之中。
冷玉生惨叫一声,手中的黑色玉佩“咔嚓”碎裂。邪玉能量在白光的照耀下,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他身上的黑气被一层层剥去,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皮肤上布满了诡异的黑色纹路——那是长期使用邪玉术的反噬。
“不......不可能......”他跪倒在地,七窍开始渗出黑血,“龙渊玉母......怎么会......”
楼望和也到了极限。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要炸开,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哀鸣。“透玉瞳”过度运转带来的反噬开始显现,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
但他不能倒下。沈清鸢他们还没安全,他必须争取更多时间。
他咬破舌尖,用疼痛刺激自己保持清醒,然后,做了一个更疯狂的动作——他双手按在原石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体内所有的玉气,连同“透玉瞳”的本源力量,全部注入其中。
“既然你要能量,那就都给你!”
原石的白光再次暴涨,这一次,连石窟的穹顶都开始震动。镶嵌在穹顶的那些发光玉石纷纷脱落,像流星雨般坠落。地面出现裂缝,青石板一块块翘起。
整个石窟,要塌了。
冷玉生终于恐惧了。他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冲向石门:“撤!快撤!”
还能动的手下赶紧扶着他往外跑。赵老四早就吓破了胆,连滚爬爬地跟在后面。
楼望和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成功了,但也完了。“透玉瞳”的本源被抽空,就算能活着出去,这双眼睛也废了。
更糟的是,石窟的坍塌已经不可逆转。裂缝从穹顶蔓延到墙壁,大块的岩石开始坠落,烟尘弥漫。
他试着移动,但双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重若千钧。而石门,在三十米外。
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从头顶落下,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碎石飞溅,划破了他的脸颊。
躲不掉了。
楼望和背靠正在缓缓倾倒的原石,闭上眼睛。
也好,至少清鸢他们安全了。至少,没让黑石盟得到龙渊玉母。至少......
“楼望和!”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烟尘中响起。
他猛地睁开眼睛,看见沈清鸢逆着逃亡的人流,冲回了石窟。她脸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但眼神亮得惊人。
“你回来干什么!”楼望和又惊又怒,“快走!”
“一起走!”沈清鸢冲到祭坛边,架起他的胳膊,“秦九真和他父亲已经安全出去了,矿道里有他们接应。”
又是一块巨石落下,砸碎了祭坛的一角。沈清鸢拉着楼望和险险避开,但碎石还是划伤了她的手臂。
“你受伤了......”
“闭嘴,省点力气。”沈清鸢咬牙,几乎是用拖的方式,拽着楼望和向石门移动。
二十米。
十五米。
十米。
石窟的坍塌在加速,整个穹顶都在下陷。原石释放的白光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时而炽烈,时而黯淡,像是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五米。
沈清鸢看到了石门外秦九真焦急的脸。他伸着手,大吼着什么,但声音被坍塌的轰鸣淹没。
三米。
一块巨大的钟乳石从穹顶脱落,直直砸向两人头顶。
来不及了。
沈清鸢用尽全身力气,将楼望和推向石门方向。同时转身,举起仙姑玉镯——玉镯在白光的激发下,释放出一个淡青色的护罩。
“铛!”
钟乳石砸在护罩上,护罩瞬间布满裂纹,但终究没有破碎。沈清鸢喷出一口鲜血,护罩也随之碎裂。
但这一挡,为楼望和争取到了时间。他扑进石门,被秦九真一把接住。
“清鸢!”他回头,看见沈清鸢跪倒在碎石中,仙姑玉镯碎成几段,散落在她身边。
他想冲回去,但秦九真死死抱住他:“楼少爷,不能去!整个矿道都要塌了!”
石门上方开始脱落石块,门框变形,出口在迅速缩小。
沈清鸢抬起头,对楼望和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然后,她做了最后一个动作——将已经碎裂的仙姑玉镯碎片,全部扔向祭坛中央的原石。
玉镯碎片在空中划过几道弧线,落入原石散发的白光中。
瞬间,原石的白光变成了青色。
不是炽烈的白,也不是温润的玉光,而是一种生机勃勃的、春天新叶般的青翠之色。青光所过之处,坍塌竟然停止了——不是完全停止,而是变慢了,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沈清鸢抓住这个机会,挣扎着爬起来,冲向石门。
三米,两米,一米——
就在她即将冲出石门的瞬间,石门上方最后一块巨石落下。
楼望和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秦九真,扑上前将沈清鸢拉进怀里,同时侧身用后背硬抗了巨石边缘的撞击。
“砰!”
两人滚进矿道,石门在他们身后轰然闭合。巨石封死了入口,将石窟与外界彻底隔绝。
黑暗的矿道里,只有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坍塌闷响。
许久,秦九真点亮了最后一盏矿灯。
灯光下,楼望和的后背血肉模糊,但他紧紧抱着沈清鸢,一动不动。沈清鸢已经昏迷,手中还握着已经碎裂的弥勒玉佛——玉佛表面布满裂纹,但核心部分还完好,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秦老伯颤抖着手检查两人的伤势:“还活着......都还活着......”
楼望和缓缓松开手臂,将沈清鸢小心地放在地上。他试着运转“透玉瞳”,但视野一片漆黑,只有偶尔闪过几个模糊的光点。
眼睛,真的废了。
但他不后悔。
“秦伯,九真兄。”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带清鸢离开这里,越快越好。黑石盟的人可能还在外面......”
“那你呢?”
“我......”楼望和想站起来,但双腿一软,又跌坐在地,“我需要......休息一会儿......”
他的话没说完,意识就沉入了黑暗。
在彻底昏迷前,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块原石——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深层的感知。他“看”到原石在封闭的石窟中继续散发着青光,青光渗透岩石,沿着矿脉流向四面八方。
整个老坑矿的玉脉,正在被重新激活。
而原石的核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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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