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不洗涮的汗臭味直冲小山的肺腑，叶小山接连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气来。懵懵懂懂跟随入内。
几盏昏黄的油灯稀稀疏疏的在大殿内摆放着，油灯昏黄的阴影在地上摇曳，更显得冷气嗖嗖直冲脊背。就着油灯的光亮。叶小山仔细打量着殿内的布置。在殿内的前方，摆着密密麻麻的牌位，根据颜色的不同高低摆放。每个牌位都写着故去的道士名讳。此处显然是祭奠怀念故去的道长先人的地方。里面刺鼻的檀香味儿让叶小山涨红了脸，接连打了数个喷嚏。
“怎么？不适应哪？”邋遢道士非常和蔼的低头询问。
叶小山记起这几天的种种出糗，硬着头皮道：“启禀仙长，俺木事，就是鼻子进去点东西激的喷嚏了。”
邋遢道士哈哈一笑，非常亲切的拍着叶小山的肩膀道：“此处不是外面，不要过于拘谨，大可和在家中一样便可，来来，回后厢贫道给你介绍道友，以后就是自家人了。”
“多谢仙长。”叶小山忽然觉得这个邋遢道士比外面那些牛鼻子强了一万倍。对他实在是太好了，让他鼻子发酸，有种落泪的冲动。
邋遢道士呵呵笑着颔首道：“以后不必称呼仙长，贫道入门早你数十年，辈分又高你一辈，以后喊师父罢。”
“是，师父。”叶小山乖巧的点了点头。
拐过大殿，顺着乱石铺就的甬道蜿蜒至上方山坡，有几座小巧的厢房。就着天上的月色下，隐约看到四周种满了时令的蔬菜和瓜果，走到此处，叶小山才渐渐感觉到人烟的气息。
斜丁拐的木格窗扇上，映着几个走动的影子，厢房内不时传来吆喝声，虽然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这空旷的夜晚，却听得格外真切。
出家人乃清静之地，叶小山却没想到此处如此热闹，偷偷瞥了邋遢道士一眼，却见他脸上并没有任何异样。
推开木门，一股混合着汗臭的异味扑面而来，让邋遢道士也禁不住皱了皱眉。此时乃是盛夏，四个年轻的道士皆都光着膀子，围着一台方桌吆五喝六，手里不住的往桌上压着铜钱，每人手里攥着一副叶子牌。此情此景，哪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此处倒像一个三教九流的赌窝，就连邋遢道士进来，那四个道士都未曾张望一眼，更别说矮小的叶小山了。
邋遢道士径直入内，快走几步干枯的大手啪的一下拍打在方桌上，怒吼一声：“够了！”
那四个道士惊的浑身一哆嗦，手中的牌掉在地上，桌上的铜钱被邋遢道士这么一拍，皆都乱跳乱窜，散落了一地。
经过片刻的寂静后，其中一个胆大的道士怯怯的小声询问道：“怎么了师父？”
邋遢道士怒道：“不是师父说你们，瞧瞧你们哪里还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前殿道君和列位师祖都在看着你们哪。你们就不怕被逐出道观贬为野民么？”
这些道士们顿时被邋遢道士一席话说的摸不着头脑，平时这位师叔酒色财气样样俱全，如今怎么转性倒说起自家弟子来了？
一个体态较胖的年轻道士嘀嘀咕咕的抱怨道：“师父，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这祖师殿一年到头除了祭祀谒祖，谁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巡查，师父大可不必如此呵斥。”
“王大牛，居然和为师顶嘴，自律篇为师罚你抄写十遍，明日落日以前交到为师这里，不得有误。”邋遢道士指着胖子道士道。
胖子道士王大牛顿时慌了神，丢掉手中的叶子牌双手抓住邋遢道士的手就跪了下去，眼泪不要钱似的肆意流淌：“呜呜……师父，你就饶了大牛这次吧，大牛目不识丁，自律篇就是一遍也不曾抄得，还请师父另选惩罚，弟子莫不遵从。”
“是啊师父，大牛是粗人，又年幼小孩子脾气，还请师父饶恕他这次吧。”见邋遢道士发了火，其余的三人立马齐声哀求。
邋遢道士冷哼一声，低头看着被晾在一旁的叶小山，和蔼的道：“小家伙，你看看你这些师兄，着实不争气，为师如何惩罚他们才好，你拿个主意怎么样？”
四位年轻道士这才看到叶小山的存在，当看清楚叶小山的模样时，才彼此捉黠的对了一眼，非常亲热的上前道：“哟，这是自山下新来的师弟吧，啧啧，真俊啊。师弟初来乍到，师兄们未曾远迎，赎罪赎罪。”
四个人一起围上来，顿时让叶小山涨红了脸，一双稚嫩的小手乱摆道：“木事，木事，叶小山还木有和各位师兄问好。”
邋遢道士如同赶苍蝇一般，宽大的袍袖一挥：“都离着远点。”又低头问道：“你叫叶小山，嗯，很好，为师在此，你不用怕。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叶小山局促的双手抓住衣角，眼睛闪烁不定的在几个人身上扫来扫去。他是个淳朴的小小山民，哪里有害人的心思，想了片刻，才道：“师父，还是不要惩罚大牛师兄了吧，您教导说我们要像一家人一样和和睦睦，惩罚不好。”
邋遢道士哈哈一笑，满意的抚摸着小山的头发，转脸严肃的对大牛道：“此次你小师弟给你求情，暂且饶你这次，不过小山初到，你们几个统统去烧水做饭，喏，大牛留下，去后厢房给小山准备一套干净的被褥，要新的。”
“是，师父。”众人见邋遢道士不再追究，如蒙大赦，各自急慌慌的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
邋遢道士见众人离去，拉过一条板凳，招呼叶小山道：“来为师这里坐。”
叶小山腼腆的笑了笑，挨着邋遢道士坐下，不过还是下意识的离着远点，比较这老道士身上的气味着实难闻了些。
邋遢道士似是发觉了小山的窘迫，呵呵笑道：“为师为人狂放不羁，气味是难闻了些，刚才让赵清明烧水去了，待会你陪着为师洗个澡。”
叶小山紧张的往后撤了撤身子，只有半拉屁股挨在板凳上，小心翼翼的避免和邋遢道士直接面对。
邋遢道士依旧不觉的抓住叶小山的手，感叹道：“小山今年多大了？”
叶小山诺诺道：“俺今年虚岁12岁。”
邋遢道士摩挲着小山的手掌叹道：“你才区区12岁，手心的老茧就如此之厚，看来在家没有少受苦吧。”
一席话说到叶小山的内心，顿时让他红了眼圈，想起了桃花屯的爹娘，不知道他们老俩个如今怎么样了。还有跟屁虫似的小木，刚刚出生的三弟小水。
邋遢道士不着痕迹的替他抹去眼角的泪水，安慰道：“放心，如今你入了皇天观，就是观中之人，在这祖师殿中，为师一言九鼎，从今往后绝对把你养的白白胖胖，保你回家探亲时，你父母认不出来。”
前几句叶小山自动忽略，唯有最后一句听得格外真切，猛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盯着邋遢道士道：“俺还能回家探亲？师父不骗俺？”
邋遢道士笑道：“只要你尊师重道，不违背师父的话，做个乖徒弟，为师哪有不允的道理？”
叶小山大喜过望，站起来噗通一个响头磕下去，大声道：“谢谢师父，从今往后俺小山一定听师父的话，做个好孩子。”
一席话乐的邋遢道士胡子乱颤，一把扶起叶小山，嗔怪道：“看把头皮都磕破了，以后不许这么莽撞，快些起来。”
叶小山喜滋滋的站起来，心中涌出无限温暖，老天待自己不薄，没想到给自己送来这样一个好师父。
“师父，热水烧好了。”一个高个的道士跨进门槛，贼兮兮的瞥了小山一眼，一本正经的禀报道。
“嗯。”邋遢道士轻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的道：“还放在后厢房吧。待我和小山进去后，赵清明你把窗户关紧一些，此处山风大，免得小山洗澡时着凉。”
“是，师父。”赵清明脸上闪过一丝懂得的神态，恭敬的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走吧，为师陪着你洗澡去，”邋遢道士站起来拉着小山的手亲切的道。
叶小山手足无措的站起来，窘迫的道：“师……父，洗澡，还是徒儿自己洗吧，这……”
邋遢道士不悦道：“祖师殿的浴桶比你个子都高，为师哪能放心让你自己去洗。再说山巅之上，运水不易，一块洗澡，也节约用水哪。”
叶小山唯唯诺诺，小脸涨的通红。12岁的小家伙已经有了羞耻心，在桃花屯时，自己洗澡在父母面前都害羞不敢裸露身体，更何况才接触了不到一个时辰的陌生人。
“怎么？”邋遢道士微怒道：“刚才你还信誓旦旦说要听为师的话，怎么转眼就忘记了。你现在也算是一个道童，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莫要让为师生气！”
“这……”叶小山脸色苍白张口结舌，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邋遢道士趁机一把拉过叶小山的手道：“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就在小山愣神的功夫，被邋遢道士强拖着往后厢房奔去。
不知什么时候，那四位年轻道士冒了出来，贼笑连连的对着小山离去的背影指指点点：“今晚师父有得享受啦，哈哈哈……”
“你小子，前年刚来的时候，不是也享受过么……”
“去……你比我享受的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