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扭曲的声音停止了。
电火花在烧焦的机柜上跳动了几下,熄灭了。
观光厅墙壁上所有的屏幕,都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承载着亚历山大·科尔最终野望的信号,被江远用最原始的物理方式,彻底切断。
世界,安静了。
亚历山大脸上的从容,像一块被砸碎的玻璃,片片剥落。
他伸向江远的手,还僵在半空中。
他那只悬在红色按钮上的拇指,也停在那里。
他的大脑似乎无法处理眼前发生的事情。
江远不是应该扑向引爆器吗?
江远不是应该跪地求饶吗?
他为什么要去撞毁发射器?
那东西,与会场里几百人的性命,没有任何关系。
“你……”
亚历-山大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他那双一直俯瞰众生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焦点涣散。
江远撑着膝盖,从地上慢慢站起来。
肩膀撞击的地方传来剧痛,肺里全是血腥味。
他看着亚历山大,什么都没说。
“你毁了它。”亚历山大喃喃自语。
他看着那些黑色的屏幕,像在看自己孩子的遗体。
“你毁了我的传道。”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不再平稳。
“你夺走了我的观众。”
一种比死亡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是一种被世界遗忘,被彻底抹除的恐惧。
他策划了一场献给世界的盛大仪式。
他搭建了最华丽的舞台。
他准备了最震撼人心的烟火。
可就在他登台的前一秒,有人拆掉了他的舞台,关掉了所有的灯。
他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小丑。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亚历山大的胸腔里炸开。
他伪装出来的所有儒雅和悲悯,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那张学者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他不再看那些黑色的屏幕,而是死死盯住江远。
“既然世界看不到!”
他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他那只停滞的拇指,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按了下去。
红色的按钮,在他掌心陷落。
……
与此同时。
峰会主会场,地下二层。
中央空调主机房的门被一脚踹开。
张博带着两名防化专家冲了进去。
“就是这里!”
他们无视了走廊里那些闪着红光的伪装装置。
江远最后那句嘶吼,点醒了他们所有人。
“他的自负,会把心脏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主机房里,巨大的涡轮风机正在低沉地轰鸣。
在风机的核心管道上,他们看到了。
那是一个比之前发现的所有装置都大上三倍的金属罐。
无数线缆从罐体延伸出来,连接着一个复杂的电子面板。
面板上的倒计时,显示为零。
这意味着,引爆信号随时可能传来。
“动手!”
张博没有丝毫犹豫。
两名队员立刻上前,打开工具箱。
“A组,切断物理连接!”
“B组,破解电子锁!”
“快!快!快!”
张博戴上护目镜,亲自拿起一把绝缘剪,开始处理那些密如蛛网的引信。
红线,蓝线,黄线。
每一根都可能连接着死亡。
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抖。
“江远!江远!回答!电视塔信号中断!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人回答。
主机房里只有风机的轰鸣和剪线钳发出的“咔哒”声。
“队长,电子锁有三重加密!来不及了!”B组的队员喊道。
“别管它!直接剪!”
张-博吼了回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主板上最后一根引线。
那是一根黑色的线。
它连接着整个装置的起爆核心。
也连接着会场内外数千人的性命。
张博举起了手中的剪钳。
就在他即将剪断的瞬间,金属罐体内部,一个微小的红灯,亮了。
起爆信号,抵达了。
张博的瞳孔收缩到极致。
他的手臂肌肉鼓起,用尽全力合拢了手中的工具。
“咔嚓。”
一声轻响。
黑色的引线,应声而断。
那个刚刚亮起的红灯,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
……
擎天电视塔顶。
亚历山大按下了按钮。
他闭上眼睛,张开双臂,脸上带着一种癫狂的笑容,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等待着脚下的大地传来震动。
他等待着远方的天空亮起火光。
他等待着那场迟到的净化,洗涤这个肮脏的世界。
一秒。
两秒。
五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依旧从破开的门洞里吹进来,带着夜晚的凉意。
城市的噪音,依旧像潮水一样,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没有爆炸。
没有火光。
没有死亡。
亚历山大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引爆器,又抬头看了看窗外。
远处的峰会主会场,灯火通明,秩序井然。
他的表情,从暴怒,转为错愕。
从错愕,转为茫然。
最后,变成一种彻底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难以置信。
“不……”
“不可能……”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引爆器,反复按动那个红色的按钮。
一次,两次,三次。
引爆器像一个坏掉的玩具,没有任何反应。
江远从地上站起来。
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平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
江远的耳机里,电流声消失了。
周怀安的声音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哭腔。
“成功了!江远!我们成功了!”
“张博他们做到了!就在最后一秒!”
紧接着,整个“利剑”指挥部的频道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无数人的呐喊,汇聚成一股声浪,在江远的耳边炸响。
他们赢了。
亚历山大也听到了那些声音。
他听不懂中文,但他能听懂那声音里的喜悦。
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喜悦。
那是属于他敌人的喜悦。
“为什么……”
他扔掉手里的引爆器,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我的计算,不可能出错……”
“我的计划,是完美的……”
江远一步步向他走去。
“你渴望成为神,来审判世界。”
江远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亚历山大的耳朵里。
“但你忘了,神爱世人。”
“而你,只爱你自己。”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亚历山大所有的精神防线。
他的理论,他的信条,他为自己所有行为构建的宏伟大厦,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信仰,彻底崩塌了。
“不!”
亚历山大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阎王”。
他不再是那个要净化世界的“先知”。
他变回了一个失去了一切的,绝望的男人。
他扔掉无用的引爆器,猛地从西装怀中掏出一把黑色的战术匕首。
那双曾经洞悉世事的眼睛里,只剩下最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意。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弓起身子,冲向了江远。
“你毁了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