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少群是一个警察不应该说是个刚辞职的警察。
为什么辞职?呵故事是这样的。
一个月前她正在派出所整理报告上司忽然出来说:少群兴发街官立小学有老师报警你去看看。
什么事?
有家长虐儿。
我立刻去。
与少群一起出发的是同事老何。
两人到了小学立刻被校长请到会客室。
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已经坐在那里。
校长象是极为震惊神色不安看见警察连忙迎上来。
两位今日这位甄伟强同学说背脊痛班主任柏老师掀开校服一看立刻向我报告我们经过商议决定报警。
少群镇定地说:小朋友过来一下。
那小男孩走近少群少群轻轻把他上身转过去揭开衬衫一看之下她不由得退后一步。
连见多识广的老何都地一声。
只能用体无完肤来形容这孩子瘦削的背脊背上打横打竖全是藤条皮带印子青肿瘀紫有几搭已经皮开烂流出血水浓液。
少群愤怒地抬起头叫救护车校长把学生地址告诉我们我们自会跟进。
我马上联络儿童事务处叫他们派人来。
少群有个死最看不得儿童及动物受欺侮心火一下子窜上头。
她强自按捺着问那个孩子:谁打你?
那六岁童不出声。
爸爸还是妈妈抑或其它人?
他仍然不出声。
救护车来到把甄伟强带走少群同老何说:来我与你走一趟。
喂拍档已经没有我们的事。
少群坚持:来我们到小朋友的家去看一看。
老何无可奈何地跟着年轻的伙伴走嘴里说:喂我明年退休你别闹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少群找到全都会最藏污纳垢的一条街去:你可以在这里买到世上一切:冒牌手袋、假金表、毒品、人、翻版电脑软件、赃物、无牌小贩熟食
她找到门牌上楼去。
后边有人跟着上来见到制服人员连忙自我介绍我是儿童厅的姚媛芳跟这件案经已有一年。
苏少群连忙报上名字。
姚媛芳伸手按门铃。
她是熟客里边有人张望一下即时打开了门是你姚小姐。
门一开即时有一股潮湿的异味传出来象是太多垃圾未清又象便溺未干又似有人呕吐过。
少群跟姚媛芳进室内。
老何说:我在外头吸支烟。
不出所料只见一条走廊用板夹开七八间房间那股异味更浓。
姚媛芳扬声问:陈宝翠你在吗?
她移开一道门。
里边有人抬起头来。
少群看到一双瞳孔放大的眼睛那少妇的灵魂已经不在体内她脸上似笑非笑有一种非常享受去到极乐的样子。
姚媛芳走近她拉起她的手腕只见手臂上还扎着橡筋血管上布满斑点疤痕。
你又虐打孩子?
那少妇不能回答。
在黝暗的光线下少群发觉少妇腹部隆然她又怀孕。
已经不止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姚媛芳有点气馁我将申请带走甄伟强。
请你加速行动。
你打算怎么样?
少群转过头去陈宝翠女士我控告你虐待儿童。
姚媛芳摇头说:你最好叫一部救伤车。
救护人员赶到把陈宝翠带走。
走到门口看见老何站在那里吸烟少群忍不住诉苦:简直是雨果笔下的悲惨世界。
如果老何愕然什么如果?
少群没好气这老何象是少了几条脑筋也亏得这样才能当差二十年。
他喃喃自语看得多了你会习惯什么悲惨不悲惨的。
回到派出所少群把案子存入电脑她顺便查陈宝翠的记录。
廿五岁未婚有一子与同居男友戚耀明涉嫌藏有毒品作贩卖用途她又有高买及偷窃案底完全是社会的渣滓。
同事朱梦慈走过来又在发呆?你个不适合做警察事事上心一下子燃烧殆荆
我关心案件。
有个限度带孩子也一样你不能一辈子把着他手事事替他做你要在适当时候放手我见过一些悲恸的母亲巴不得替子女进试场大考这怎么可以。
谢谢你梦慈。
对医院打电话来这对母子已经出院返家。
什么?少群跳起来。
没有证据孩子说背上伤痕从打架得来他被人绑在树上毒打又不认得那几个不良少年。
那孩子在极度危险中。
老何走过来我同你天天枪林弹雨那才高危呢。
少群知道同事不赞成她做事方式:天天有案子发生每日都有受害人他们只能公事公办忠于职守假使钉紧某一件案时间精力都难以安排。
但是少群做不到。
她私底下约了姚媛芳:你去跟进甄伟强一案时记得叫我一声。
我后天就去家访你也一起来吧。
两个年轻女子一起到那腌臜的旧楼去。
屋子里多了一个人那男人个子极之高大强壮对她们相当客气但是讲话小心翼翼。
六岁的甄伟强沉默地在一旁看电视。
气氛有点奇怪少群觉得有人想隐瞒什么趁姚媛芳循例问问题的时候她四处打量。
少群看到一件大衣遮着一只大行李箱。
她顺口问:预备外游?
陈宝翠答:是他他打算去东南亚。
今日陈女士精神不错说话也有纹路看上去相貌娟秀真不象坏人。
整个单位只得七八十平方尺一下子多了两个客人挤得不能转弯。
少群轻轻咳嗽一声小伟强抬起头来。
她问他:你认得我吗?
那壮汉忽然紧张吩咐孩子:你说话呀。
伟强点点头。
少群问下去:你没事吧?
他清楚地答:我很好。
请过来。
那孩子走近温驯地让少群握住他的小手。
学校里你同谁是最好朋友?
每个同学都是好朋友。
少群细细看他露在衣服以外的没有发现瘀痕。
她抬起头来。
姚媛芳轻轻说:我们告辞吧。
少群不能不点头。
到了楼下姚媛芳说:放心我会跟得紧一点。
少群不出声。
过了几天她途经兴发街官立小学走进去探访甄伟强。
教务署见是警察连忙迎出来问明来意查一查簿子咦甄伟强己退学。
少群一愣几时的事?
由亲自来办退学手续是上星期五的事他家搬去内地生活。
少群暗叫一声不妙算一算日子正是姚媛芳做家访的第二天。
她想到了那只行李箱。
你们有否通知儿童厅?
那名职员莫名其妙为什么要知会儿童厅?
少群顿足。
她立刻找到姚媛芳姚小姐你立刻来与我会合甄伟强退学下落不明我们马上到他家去走一趟。
我十分钟后要开会一时走不开。
救人要紧还是开会要紧?
苏小姐姚媛芳也生气了这是我个人表现的评议会升职就靠它了。
少群摔下电话赶到甄伟强的家去。
开门警察。
什么事?
甄伟强可在家?
他们上周末搬走了。
搬去何处?
不知道。
少群颓然额角冒出冷汗只得返回派出所。
她向移民局调查陈宝翠甄伟强出入境记录一无所得。
傍晚姚媛芳来找她。
她一声不响坐在少群对面。
少群讽刺地问:升了官没有?
她点点头。
那是你做这份工作唯一目的?
我去兴发街看过。的确已经趁我们不觉静静搬走。
茫茫人海你着手去找吧你答应我会跟紧甄伟强。
我们会尽力。
官腔。
喂苏少群你也是公务员。
同事来叫:苏少群开会。
少群无奈有消息即刻通知我。
老何问她:你为什么紧绷着脸令尊令堂没事吧。
乌鸦嘴。
跟着的一个星期之内少群忙着工作最大一宗是交通意外四车连环相撞三人死亡青少年醉酒驾驶引致失事。
又有一宗帮派仇杀凶手伺服在夜总会门口等受害人出来一共用自动步枪开了四十七发子弹警察赶到时凶手已去如黄鹤。
老何的口头禅是我跑不动啦唉还有一年退休。
少群觉得这样数日子是不吉之兆。
那天晚上大雨滂沱她休假在家伏案写报告
忽然之间台灯灯泡炸灭噗地一声灯熄了。
少群从抽屉中取出灯泡更换正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起来。
她去听电话。
那边是同事朱梦慈的声音。
她显然在街上四周围人声嘈杂需要大声喊出来:少群听着海景邨山边发现尸体。
怎样需要增援人手?
不少群你一直关心的孩子叫甄伟强那个——
少群象被人当头淋了一大盘冰水。
现在我们怀疑就是他。
我马上来。
她放下电话套上外衣就冲下楼去截街车。
车子赶到现场大队警察已经差不多做完工作法医官准备离去。
少群走近她看到一只大行李箱子化了灰也认得帆布上有条纹旅游区小店卖三百元一只少群在他家见过当时用一件大衣遮祝
少群身体簌簌发抖。
朱梦慈说:这是第二现场箱子被弃这里由一对情侣发现报警处理。
少群的脸色煞白她愤怒得双目通红。
需要你辨认身份来这边。
朱梦慈吩咐伙计打开箱子让少群看一眼。
少群趋前一步。
她看得很清楚不不不可怕似一个睡熟的孩子甄伟强小小身躯蜷缩象一个胎儿脸色平静嘴唇紧闭。
是不是他?
是他请即通知儿童厅姚媛芳。
忽然之间少群泪如泉涌她站到黑暗角落去不想被人看到。
也好她心里想甄伟强小朋友你再也不必在人间受苦你到上帝身边做小天使去了。
眼泪中愤怒多过悲伤。
那么多成年人都知道他正受虐待几个机构都有介入连学校在内都救不了这个小孩任由他自网中漏脱堕入死亡陷阱。
这些人都在做什么?连她苏少群在内都应羞愧。
有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
我知道你的感受。
雨越下越大没有人担心淋湿所有人都忿慨莫名其中一名伙计说:只是一个几岁大的孩子
他后脑受重击死亡。
警车载少群回家。
她淋了一个热水浴换上一套棉布睡衣但是仍然觉得寒彻骨。
她独自坐在客厅中良久近天亮时忽然想通问题整个人松弛下来盹着了。
是朱梦慈的电话叫醒她。
上头叫你回来有关甄伟强一案。
我马上来。
到了派出所老何正绘形绘色向上司报告怎样他一早预料会有事发生。
上司一见少群立刻说:少群做份报告。
少群答是。
他出示照片是否这对男女?
照片中正是陈宝翠及她的男友戚耀明。
少群一点表情也没有正确。
已经下令通缉这两个人。
少群坐下做了一份详细报告下午完成的时候姚媛芳来了。
少群抬起头轻轻说:一个去了还剩多少个?
不要讽刺我苏小姐我心中极不好过。
但愿这个案不妨碍你升职姚小姐但愿你不会梦见这个小朋友向你哀求:救救我救救我。
够了。
我们难辞其咎。
在现有的制度下我们只能做到这样。
少群忿慨地说:这个制度太差若不改良我不会再为它服务。
你说什么?
我决定辞职。
声音虽轻语气却重坐在附近的朱梦慈听见转过头来少群别冲动。
我已想得很清楚。
少群内定下一次就轮到你升职。
老何说得对我格不适合做这份工作。
老何跳起来我没说过这种话我还有一年就退休了。
我已经决定。少群心意坚决。
姚媛芳很佩服很高兴认识你苏警官。
她不再多说起身离去。
少群打好了辞职信连报告交到上司案头。
她请全体同事喝茶。
朱梦慈不肯喝这算什么?
背后传来上司的声音真的少群这算什么?
少群转过身子我有我的理想。
你仍然可以把握机会救市民于水火。
不他们需要比较理智的执法人员请接受我辞职在职三年我从来未曾开心过越看得多越叫我伤心。
你放半年假休息一下吧。
不我不会再回警队我对制度失望对自己更失望。
少群交出警章即日生效。
她想到甄伟强小小的手闭上眼睛一会儿象是默哀。
然后她勉强笑道:各位同事再见。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仍然下雨但是没有昨夜大只是微雨。
少群知道她还需要回派出所做若干善后手续不过心中已经轻松。
她引咎辞职。
她没有保护甄伟强她应锲而不舍把甄伟强自魔掌中救出来。
但是她没有把握机会。
少群回家昏沉地睡了一夜。
醒来做一大杯黑咖啡摊开报纸读完头条及国际新闻忽然看到小小一段聘人广告。
咦。
执业律师邀请伙伴合作经营私家侦探社应征人需要体格健康有正义感熟悉法律年纪由廿五至三十五之间。
没提到别。
少群决定去看一看。
照着地址到了自由街一层整洁的旧楼。
一看她就喜欢二楼是一家芭蕾舞学校小小的女孩穿粉红色紧身衣梳髻都有苹果脸十分可爱。
少群露出笑容。
她走上校去。
只见一个穿工人裤的年轻女子她坐在高凳上全神贯注用油漆改招牌。
少群咳嗽一声。
那女子转过头来大家都怔祝
象两人长得真象圆脸、直发、粗眉大眼高矮肥瘦都差不多。
那在改招牌的当然是黄立铮。
她一看见苏少群就喜欢高大宽肩膀英姿飒飒衣饰化妆都简单整洁
正是她想找的人。
她是来应征的吗?
只见她走近看一看招牌咦自信侦探社现在改作eye.有私人网页吗?
有我正在制作中内容包括标准收费、工作范围以及案件举例等等。
有标志否?
你说该选什么样的标志?立铮看着她。
少群不加思索地说:一只眼睛她忽然又感慨了一只洞悉所有秘密及世情的眼睛。
立铮怔住这女子同她竟这样合拍。
她立刻说:请进来谈谈。
推门进去少群噫了一声。
办公室已经打扫过陈设似古董别有风味加上现代设施非常应用。
好地方。她脱口便赞。愿意加入吗?
立铮斟出咖啡来两个年轻女子先介绍过自己就聊了起来。
这一谈竟谈到日落她们一起吃午饭把眼睛标志画在玻璃门上。
接着她们喝下午茶两个人同样地爱吃新鲜出炉的菠萝面包一起设计信封信纸卡片不求人用打印机印出使用。
看着太阳下山两人都诧异这么晚了。
时间自第一次约会之后从来没过得这样快。
立铮听了不微笑。
两人好不投契。
终于少群说:我决定入股做拍档。
先来上班吧。
那么公司开销怎样计算?
我七你三公平分摊。
你已经出了装修电器五五分帐比较公平。
立铮沉默真好运气碰到一个不愿的人。
她伸出手来一言为定。
两个女子大力握手。
你说我们会不会大展鸿图?
我不知道我同你那么多原则不象是生意人。
她们笑了。
接着一个星期她们努力做宣传事事亲力亲为开销减至最低可是仍然没有生意上门。
立铮很看得开她早有心理准备生意好的话小舅舅也不会放下侦探社去开矿。
少群有点不耐烦同立铮说着派出所的趣事。
有人敲玻璃门她俩立刻正襟危坐请进来。
来人却是尹绍明。
是你。立铮失望。
尹绍明笑好似非常不受欢迎。
不不我以为是生意上门。
你们的生意堪虞现在报馆及杂志社的记者工夫都比你们周到十多廿人去通宵守一单新闻。
少群立铮说:我来同你介绍这张乌鸦嘴是律政署的主控官。
你好。少群笑着招呼。
呵找到同伴一起吃西北风了。小尹活泼地嘻嘻笑。
尹绍明我即用扫帚赶你出去。
他忽然正经地说:立铮有一件案子同你商量。
真是好消息。
立铮的精神来了我有收费表可供参考。
自然不会亏待你。
少群也大感兴趣。
他们斟出咖啡坐下来一边吃花生一边谈这件案子。
尹绍明拿三张照片出来。
第一张是女主角刘若波。
好名字。
照片中是一名少女明眸皓齿柔软长发披在肩上象某个少女明星。
刘若波十八岁与外婆同住父母早年因车祸丧生。
尹绍明到底是检控官说起话来条理分明简单易明。
第二张照片是死者招迪生。
噫是可怖的凶杀案。
立铮转过头去。
立铮请留意。
少群不出声但是她也不想看被害人的照片。
尹绍明说下去:凶器是一把利刃。致命只得一刀在左颈大动脉。
照片中的招迪生相貌英俊一双眼睛象是会笑的样子。
立铮沉默一会儿谁是疑凶?
一刀命中没有挣扎。我们怀疑是熟人所为所以矛头指向刘若波。
动机是什么?少群问。
招迪生移情别恋。
新欢是什么人?
大昌企业的独生女李绮媚当日她有可靠不在场证据。
立铮诧异案情这样简单为何踌躇?
你看这个。
他取出第三张照片。
两个见多识广的新任私家侦探都不皱眉。
原来死者脸上伤痕斑驳被划得面目全非异常丑陋恶心。
苏少群忽然轻轻说:杀尽天下负心人。
立铮转过头去这种说法太危险。
尹绍明接上去:我正想听听女对这件事的看法。
少群苦笑女?现代女非得装成最坚强最大方不可否则会被讥笑为不懂自爱自重。
立铮跟着说:被欺被弃均不能吭半句声。
尹绍明默不出声。
逮捕刘若波没有?
她也有可靠不在场证据。
她在什么地方?
当晚她在儿童医院做义工好几十人可以证明她一直到凌晨才离开医院。
招君在何处何时遇害?
对差点忘记告诉你们在他自己寓所晚上八时左右。
那千金小姐当时又在什么地方?
一个私人舞会有上百人她一直没有离开过。
那么这或许是一宗劫杀案。
不两位心知肚明这不是简单劫案。
少群问:可否带我们去现场看看?
可以做得到。
他带她们到高尚住宅区。
还没有进屋少群已经生疑这位招先生做什么职业?
模特儿。
收入这样丰厚?
公寓在高层推门进去可以看到海景十分舒适。
业主是什么人?
大昌集团。
原来如此。
刘若波同他怎样认识?
两人是中学同学。
外形十分相配。
两位门锁完整无缺受害人从里面开门给那人进屋斟出咖啡那人没有喝很快他中刀倒在这里凶手开门从容离去。
立铮取出自备薄胶手套戴上检查地毯。
血迹己干可是触目心惊。
谁发现他?
钟点女佣在翌晨十时开门进来发现他己无气息。
我好象没在报上读到这则新闻。
在角落一小段。
是因为大昌集团主席不想张扬此事吧。
也许。
这个城市越来越诡秘真正有钱可使鬼推磨。
宽大的公寓里只得几件家具看上去更加大方舒适。
立铮走进寝室看到衣柜里有几件女子名贵衣服。
他们同居?少群问。
不李小姐只是偶然来访。
奇怪立铮说一点表面线索都没有。
她脱下薄胶手套。
忽然之间尹绍明说:慢着立铮这种胶手套你从什么地方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