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过欧洲几百次。我根本是在欧洲念的书。因此时时要回欧洲去追求我的旧梦在香港住上十个月便浑身不舒服非回欧陆逛一逛穿件最烂的衣服坐在美术馆门口抽枝烟那么回香港以后又可以从头再上写字楼委委曲由约继续做人。
我又不能长住在欧洲因为找不到工作到唐人餐馆里做工?还是回香港坐办公室好但是香港连一个像样的画展都看不到。所以还是得往欧洲跑。做人为了求快乐真是复杂。
最近上欧洲多数三加旅行团飞机票便宜又不必忙看租酒店。最怕在欧洲订酒店每个国家说不同的言语搞半天电报电话费都不止这数目。
可是旅行团一到欧洲我整个人就失踪无论他们在什么地方。我都是在美术馆他们由他们做游客我呢简直像回到家乡似的乐不可支直到飞机回香港我才会重新出现。
通常是没问题的领队乐得少照顾一个人。飞机票我都自己拿看又不迟到误点。
可是这一次复活节到欧洲我遇到了一点麻烦说来话长因为同团有一个颇为可恶的男人。
这男人姓陈。我在旅行社遇见他他就像恨我。他与他妹妹与妹夫一起到欧洲旅行异想天开知道我单身旅行想叫他妹妹与我同房他与妹夫同房省下单人房费用。我朝他白白眼睛并不搭腔。
我跟旅行社的负责人说:旅行吗为了开心舒服如果不痛快那么还不如不去。我一定要睡单人房。
他不出声。这意思是地也得住单人房白白多花一千好几百块钱。
我才不理这种小家子气的算盘。我自己最怕与陌生人同房睡觉管他是男是女。
起程的时候我照旧例牛仔裤一度。因为北欧天气冷我有两件樽领品顶高毛衣与一件薄身短外套南欧天气暖光穿T恤已经差不多了。
看到其他的团友又手提又肩背又送仓又打包。我叹口气又是乡下人豪华逃难的时间了。
我看到那姓陈的家伙他朝我瞪瞪眼找他朝他瞪瞪眼我才不怕他。我怕谁?哼。
上飞机他坐在我身边真巧同行廿二个人他偏偏坐在我身边我打开皮包取出一整套武侠小说开始我的阅读生涯。
飞机到孟买我告诉空中小姐脚痛不想下机我告诉她们我一直会脚痛到伦敦。
她们让我留在飞机上姓陈的小子显然很羡慕。到特拉维夫的时候他的脚也开始痛。
COPYCAT。没一点新意。典型的香港人。
飞过欧洲的时候我那套武侠小说已经看到第十二集廿六小时的飞机开玩笑。睡又睡不着一会儿又该吃东西一会儿又该上洗手间多烦索搁起脚看书。
本来我不是那种人但这个姓陈的惹火了我我根本不肯把书借给他让他无聊的把菜单翻来覆去的阅读。他的妹夫问他要不要赌十三张我把头上的灯关掉。这种时间还吵人不要脸。
结果他们没赌起来。
我则憩熟了。
到欧洲去什么都好就是这程飞机受不了。
引擎隆隆声中我脑袋晃来晃去终于到达伦敦。大家兴奋得不得了。欧洲就是有这个好处来过一千次仍然还是值得兴奋。
我早说过英国是我的老家。提着行李我自己叫计程车到旅馆去谁还等他们一起走飞机场离市区远计程车又贵我到酒店放下行李马上去买票观剧打电话给熟朋友。
他们照例的抱怨:不住我们家!真讨厌。
亲友家那里有住酒店方便能在浴室撒一地的毛巾吗?
我只打算在伦敦留两日最后一日要到剑桥去看教授。
第一日看电影与观剧晚上吹牛吹到老夜才回旅馆。第二天上午重温旧梦在国家博物馆下午到蒂特画廊。晚上与旧同学吃饭跳舞。
同学两夫妻问我:怎么?又是独自来欧?一年一度燕归来几时带多个伴?
没缘份等多一阵再说。
你也老大了小姐。
无奈何。我说。
到底你小姐急还是不急?他们笑。
急又如何?拿面铜锣到街上去敲不成?我咋道:换个题目行不行?人家捱足一年苦工好不容易来轻松轻松偏偏又碰到你们这种朋友。
第二早我六点半就搭火车到剑桥去。心中奇怪其他的团员做过些什么到苏豪看脱衣舞?大概不致于如此精采。恐怕是在国会大笨钟比克的利广场兜来兜去可怜的游客。
在剑桥可以找到我要的一切我躺在劳教授家的沙发上喝红茶吃饼乾。
你还快乐吗?劳教授问。
多么复杂的问题我拒绝回答。我笑。
他说:年年游一次欧洲还不快乐我活足五十六岁还没到过东方。
我笑笑。
等我回伦敦刚巧来得及在百货公司关门之前买了三件绒大衣。寄在朋友家待回程时取晚上回酒店偕团友吃饭那姓陈的又坐在我身边多么可恶的人──
他看着我的神色彷佛我是个贼。
倒是另一位太太笑问我好玩吗你一个人逛到哪儿去了?
我说:很好玩谢谢。
你不怕?那位太大很好奇一个女孩子在外国乱走。
我笑我不怕。
香港都不怕全世界简直没有可怕的地方。
啐啐啐。那位太太摇摇头。
彷佛我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这些老派太太到欧洲来是探儿子。不知道她们的儿子戴着什么面具来看她们。
飞机到巴黎奥利机场导游笑着拉住我慢着你先别走你的法文好过我的帮帮忙。
我替你找个英文好的司机我也笑帮帮忙我要赶到罗浮官去现在都三点半了。
那个姓陈的趋向前来到罗浮宫?我也去。
我看着地半晌不答他。
他问导游是不是去罗浮宫?
我们回酒店大多数团友打算去购物我们不去罗浮宫要去很容易就在赛纳河边你跟这位小姐走好了。
姓陈的又问我:听说罗浮宫外尚有一个印象派美术馆。
我瞪他一眼你是跟我说话?
他的睑涨红了。
我看在他也喜欢美术份上不使他太难堪我说:把行李交给团长跟我走吧如果要洗脸淋浴的就回酒店。
他说:我跟你。
我佩服他知错能改的勇气走吧。我说。
他跟妹妹与妹夫说一声就真跟我走了。
我们逛遍美术馆我并不跟他说话嘴渴我到鸟喷泉处喝水。
他问:不喝可乐?
没有钱。我简单的说:六个法郎一杯。
我请你。他说。
长贫难顾。我说。
我们进罗浮官刚走到米路的维纳斯像就要关门了。
屎!我说:明天再来。
我与他步行回旅馆说明要走半小时如果他倦他可以搭计程车。
他结果跟在我身后我买了条面包边走边吃。
你的法语怎么会说得这么好?他问。
学。我答。
你在欧洲念的书?
英国。
你连希腊都熟?
我们这次不去希腊。
你为什么不买衣饰!
香港有的东西不必在欧洲买。
他不响。
回到酒店团友照例买得箱子都寨不下。我不知她们买了些什么想把整个欧洲欧州都搬回去?
饭后我又往外溜这次很多人要求:梅小姐明天你到什么地方去?带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导游啼笑皆非。喂喂喂明天有明天的节目明天你们要早起不要乱跑。
我一笑置之自己散步去铁塔顶喝咖啡。陈跟在我身后。
账单来了他替我付咖啡帐。我没与他争。
我靠在铁塔上往下看真正车如流水马如龙。
美丽。我说:花都之名得来岂是侥幸。
他点点头。
第一次来欧洲?我问。
是。他说:我是土蛋。自己先承认了。
来过欧洲就不算土蛋?未必。我说。
临走之前我买了几本画册。
然后我们到荷兰。这时候我已经不太讨厌陈某只是尚未问他字甚名甚只管他陈某此人先踞而后恭思想有问题。
我们在阿姆斯特丹参观梵哥的画廊陈对于美术的爱好使我惊异我不知道他在学校念的是什么科目我不问他他也不说也许他什么也不读老土谁管他。
我知道旅行团去参观钻石厂看打磨钻石原本是很有味道的只是钻石美丽得心惊跳没有去。我到赛特施去看筑堤。
陈没去。我独自吹了阵海风觉得。我的天别告诉我那老土居然能解除我。
我很早回酒店陈来敲门我颇喜悦。
他说:我买了件衬衫你看好不好。他通过来。
我见是一件女装衬衫花边领子、麻纱料子以为他买给妹妹的礼貌的说:很好。
合你的尺码吗?
买给我?我诧异完全没防这一招。
是谢谢你陪我参观美术馆。他说。
我涨红脸因为太意外所以只能说:这种衬衫在布鲁赛尔便宜很多。
他把手插在口袋中微笑不出声。
我去换上看看。
这样吧我们到别的地方吃饭。
也好。我说。
那么我在酒店褛下等你。
我进房去换上那件衣服照照镜子尺寸刚好我很久没有收到过礼物这趟居然也有点欢喜相。
我们在运河边的小馆子吃海鲜。
他跟我说:做人能像你这般自由自在真是潇酒。
那不过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在办公室受老板吆喝的情形。我说。我一年中就这么几天的自由。
但至少你懂得享受。他羡慕的说。
你觉得是吗?我问。
我觉得是。他说:看见你我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我说:各人的命运与生活趣味是不一样的。一个少妇在筱箕湾的住宅厨房渡过半辈子侍候丈夫儿子谁能说她不愉快呢。也许她最远只到过尖沙咀但这有什么分别?像我们走遍全世界见得多识得多把一生挑剔得全无幸福你觉得好?
他惊异我从未想到这一点。
那是因为你是男人。我笑你未想到做女人在这年头的痛苦。没见识被瞧不起。见识过广被抗拒。左右为人难。重视事业疏忽家庭重视家庭全无事业。我耸耸肩。
别这样想难道没有男人接受有事业的女人?
我微笑。不出声。
我以前也有一个可爱的男朋友。我们在枫丹白露岛分手。那年秋天黄叶遍地我们在拿破仑约会的凉亭中摊牌。他说他要结婚去了。
我没有太伤心也没有妒忌她?我只是问:你选择她?人家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竟选了她?全是问号。
他答:因为我能够控制她。
男人喜欢易于控制的女人。
到了今日我想起来反而惆怅而沉默。如果当年没有那么嚣张如今如果什么什么是最可悲的。
我们回旅馆第二站是翡冷翠。
陈的妹妹与妹夫约我吃饭我们在小比萨店叫了瓶契安蒂白酒。
我礼貌的说:令兄竟对美术这么有兴趣。
谁?他妹妹问:他?
陈的面孔涨红了。
他对美术有兴趣?他以为梵高是一种法国苹果批米开兰盖罗是巴黎最流行的牌子。陈的妹夫瞪大眼睛他怎么会对美术有兴趣这个人是天文馆的助理馆长他对蟹形星云与宇宙黑洞也许有点见解但──
说到这里他被妻子大力锡一脚住了嘴。
我连忙看陈。
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面孔可以像霓虹灯那样地迅速变颜色因此很惊异。
这土蛋居然是天文学家呢。
他妹妹咳嗽一声我哥哥是康乃尔大学念天文物理的。她解释人是呆一点但不能说他对美术没兴趣。
如果他对印象派画馆没兴趣那么他跟着我走遍巴黎的画廊干什么?
答案如一加一那么简单那么他是对我有兴趣?
我?
我闷声大发财拚命吃比萨。这老小子倒是真人不露相原来他一直吊我膀子我还不知道我以为他瞪着我瞧是因为痛恨我这个人。
奇怪。
那夜我没多话回酒店早睡觉。
我的态度忽然斯文起来。
他讪讪的问:听说翡冷翠有问乌菲兹美术馆?
然。我答:不过你别浪费宝贵的时间我劝你去买几只漂亮的皮手袋带回去送女朋友别选鲍蒂昔里恤你不会找得到。
别讽刺我好不好?他难为清。
晚间你是不是在旅馆中恶补美术科?我问。
他低头看皮鞋踢起一块石子。
我的心软下来毕竟他是为了我才做这些傻事的。女人最高兴的事莫如能够令男人傻气。
我因此一问:你真的想去?
他但笑不语。
自美术馆出来我们在路边吃冰淇淋。
我解释:很容易生黄疸病意大利是黄疸病国。但是我们吃得来得个高兴。
黄昏在小巷子中散步空气里全是橘子花香。美丽的少年男女骑在摩托车上嘻笑地飞驰而过。
陈惊叹:欧洲竟是这么美丽!
如果不必寻生活的话香港也很美丽。我说。
香港人很势利。陈说。
欧洲人也势利。我说:做游客不容易发觉而已。不过我承认在欧洲做小老百姓是开心得多在香港除了吃饭喝茶简直无处可去。
你──有没有男朋友?他问。
我有男朋友的话尚会单独在此吗?我摊摊手。
这论调证明你是个倚赖很重的女人有男朋友就不能独自游欧?
我反问:这意思是你是有女朋友的了?
他沉默一会儿:我刚离婚前妻是美术学生。
我意外对不起。
他不响。
有孩子吗?
幸亏没有。
婚姻维持了多久?
三年。
发生了什么事?
她找到志同道合的美术家懂得欣赏她气质的人。
大多如此女人如不是找到更好的根本不会答应离婚。女人始终是女人永远被遗弃绝少有这么幸运。
你不是唯一的倒霉人。我说。
你结过婚没有?他问得很可爱。
没有。我说:真是老被瞧不起。我语气非常惋惜。
你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女孩子应该早就名花有主。
我?漂亮?谢谢。我装个鬼脸。
真的。他说:没有人会否认。
谢谢。我说。
他已经很严肃了我有点担心。我怕负责任。我有一个女朋友她喜欢与有妇之天来往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怕负责任。有妻子的丈夫、永远是别人的责任她不必但心他的事业他的前途他的心事他的经济他生活上的细节
我也自由惯了丈夫到哪里跟到哪里的生活我不习惯为一个男人牺牲在目前我的智慧与心理不允许我这么做除非我很爱他。但爱本身已是最大的牺牲一生爱一次已经太多太苦。
所以我逃避连看一次电影都尽可能避免免得引起不更后果。但这次我英雄被困旅行团还有三分之一的地方要逛真没想到要对牢这个人。
你在香港一个人住?他想知道关于我更多的事。危险。
是。我说:一层小小公寓七百尺隔成一房一厅。
开销很大。他说:你的收入那么好?
本来我想说笑地告诉他我偶然也客串一女一楼小姐徵友来帮补开销但终于没说出口他不是那么有幽默感的人。
我只说:我很努力赚钱。
那么你是一个能干的女孩子。他说:比男人还能干。
他的口气很老派彷佛男人是一直应该比女人能干偶而有个女人出色已经像奇迹。
他不是我那杯茶。
回到香港偶而出去一次看场戏或者是可以的但我很怀疑他是否会喜欢看我选择的电影天天勉强着迁就一个人;没多久就厌倦了。
无疑他想再婚第一因为他前妻已经再婚了第二已婚的人不习惯孤单的生活他们习惯身边有个人出双入对。
我们的年龄外表或者很相配但是心境完全不同难怪他向往我的自由。
很多男人嫌离婚妇人我也嫌离婚男人。结过婚的人都没新鲜感做事过活都像习惯把新伴侣也往他们的老习惯里带有窒息感。
像陈谁做他的二任妻子还得兼任医生医治他一颗破碎的心。再迟三五年吧我现在还能穿牛仔裤何必妥协于他这样的男人错过这个机会损失也不算大。
因为前途加水晶一般清所以我对他冷淡下来。像他这样的男人不必但心没人嫁他月薪是不会低的也不会高到什么地方去我把自己的生活负但得很好结婚是寻伴侣没有好的伴侣索一点算数。
我一冷下来他很快觉得了马上放缓步子他也知道对女人太急进是不行的除非那女人渴望结婚或是她正在恋爱中。
在罗马我已经归队所以两人交谈的机会很少客观地看陈君我觉得他不是没有好处的他很老实很有涵养耐佳教养好。
有些男人简直离谱。不久之前有个人约我吃茶约过七八次几乎没眼泪鼻涕的恳求总算答应下来完了他硬要送我回家在楼下又说要送到楼上在楼上他一个身子硬是塞在铁门口不肯走蠢里村气神经兮兮的咭咭笑这座高大的一个男人令我毛骨悚然只好推他出去我记得我严词说:再不走我大声叫嚷。他总算退出铁门我关上大门时听见他用英语粗口骂我。
这个瘪三。
比起这种男人天文馆的馆长自然是文质彬彬不同凡响。一个独身女人在婚前会碰到各式各样的男人但好的男人不一定就是未来丈夫两个人如果不是多方面配合得天衣无缝很难做一门子的好夫妻。
陈是好人毫无疑问但缺乏生活情趣。毫无疑问这就是他前妻离开他的原因。我也不喜欢这种男人。
女人喜欢的男人是风趣的有学问有事业经济异常具基矗最主要是讨人欢喜。陈某这样的男人与他在外国生活是不错的香港太过多彩多姿──我是怎么了人家又没向我求婚我想得太远太多这证明我对他也有点意思。
我们兜一个大圈子乘飞机返伦敦他在机场帮我抱行李同行诸人发出会心微笑我觉得我们很俗气──两人单身男女出门旅行结识在短短时日中便感情萌芽回到家中可以结婚比流行小说更不能忍受。
我们到海德公园坐长凳被遮在大而不知名的树下树叶有风吹得沙沙声一条沙地有人骑马。
就要回去了我想。
一条牛仔裤穿足三星期味道不大好布料穿得软棉棉地搭在腿上。就要回去了陈在中环遇见我他不会把我认出来在中环我穿丝袜高跟鞋中等价钱的洋装头发样子做得保守乖乖地上午九点坐到下午五点半日日风雨不改他再也不会认得我我自己也不会认得自己。
陈还是老话:欧洲很美丽。
是的吸过这阵新鲜空气回去再工作又可以熬一段日子。受上司气的时候想想遥远的名画与风景做人就是这样子的吧。
你很消极。他说:你一定是念文科的人。我们观星宿认为暝暝中自有主宰因此我把大部份的时间埋头工作这次若不是被妹妹拉着来我也不会到欧洲我很钝不大用脑筋。
我的脑筋全用在钻牛角尖上我说:陈先生你是对的我是错了。
他深深注视我一眼双目中充满智慧科学家自有他们的天地不是常人可以了解。
钻研宇宙的启发很大吧。我找话说。
日日夜夜看着望远镜?这是我失去妻子的原因。他笑我们说些愉快的事。
也好。我说:今天天气哈哈哈。
他被我逗得笑起来。
你喜欢我什么?我坦白的问:抑或因为我是团中唯一的单身女子?
我喜欢你的气质。他说:你知道是有气质这回事的。
谢谢你对我好。我说。。
不谢谢你对我好。他说。
认识你很高兴。他说:我可以有你香港的电话吗?
我把公司的电话告诉他。你有空打来。
你会接听?他微笑。
我也微笑不语。
在街撞见我他不会认识我他不会喜欢香港的我。三十万女白领中的一名。芸芸众生。在区区薪水中我早已迷失了自己。
就有这几天我是真的。
回到香港化好妆入了模型跟其他庸脂俗粉完全相同什么气质都埋没在五斗米之中他为什么还会对我有兴趣。
可怜。
我们回航的时候没坐在一起下飞机后人一混我自己取了行李也没等他们转身就走扬手抢部计程车回家我渴望用蒂婀肥皂洗澡痛痛快快漠上大半小时然后睡到天亮假期很紧明天就要上班的。
陈会不会打电话给我?
或者会或者不会。
他是天上的一团云偶然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