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梦中人。
沉迷于谴责大臣们,迅速反应了过来,对呀,这时候应当将那偷藏皇嗣的宫女抓起来,严加审问才是。
可那宫女呢?
犹记得先前他们也问江南王讨过那宫女,企图曲线救国,从中了解些皇嗣的消息。
可惜江南王实在霸道,竟连宫女也不肯给出,后面甚至说宫女落水昏迷了。
大臣们只以为是江南王的借口,难道,宫女真的……
“宫女昏迷了。”江南王底气缺缺:“当日本王冲进屋中,唯见满地狼藉,宫女奄奄一息,只来得及跟本王说,皇嗣被劫走,便昏迷不醒了。”
“什么?”大臣们如五雷轰顶。
这么几个月过去了,宫女竟然一直昏迷不醒,命悬一线?
而皇嗣也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这该死的宋党,究竟在干什么啊。
“你们可真是……你们可真是……”老臣曹霓玛气得身子仰过去又弹回来,不住地捶胸口,饱含无奈与失望,看着太后:“太后娘娘,宋家如此任性妄为,我大魏江山要断送他手了!”
这话说得何其直白与尖锐,直将太后说得面皮都红了。
可闹出烂摊子来的是自己人,她还有脸斥责曹霓玛无礼吗?只能将这当众羞辱咽下去,讷讷道:
“曹大人的谏言既是,本宫在事发后已经狠狠训斥过江南王,并对宋家严加规诫,以后断不会出现这种……”
“就只是训斥?”幽幽女声又冒了出来,宛如背后灵:“江南王私自调用大内侍卫,逾矩在先。又致使皇嗣丢失,重要证人宫女重伤不醒,这是严重渎职。”
“难道,不该从严处罚,给满朝文武一个警醒,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吗?”
太后:……哀家恨这个平乐!
但众臣闻言,对林妩的无脑崇拜又更上一层:
果然还得是长公主,不畏强权,一语中的啊。
“是也!”曹霓玛立即大声疾呼:“必须严惩江南王,莫让如此狂徒,搅乱朝堂!”
其他大臣亦纷纷应和,林妩借机公报私仇:
“江南王犯下如此重罪,怎有颜面位列百官之首,率朝堂风气?”
“依本宫所见,应当革去封王,以儆效尤!”
哈?
江南王和太后双双吃惊,都傻眼了。
前者忙不迭为自己叫屈:
“公主,本王只是情急性差踏错,虽说确实铸下大错,但本心不坏,何至于此?我宋家为大魏江山呕心沥血,若是这样便革去封王,未免寒了人心!”
在场宋党自然也是不干了,群起抗议:
“江南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一点过失如此对他,岂非等同于卸磨杀驴?这不单不仁义,简直有党同伐异的嫌疑!”
而太后,作为宋党的灵魂核心,唯一能权压世家者,自然成了万众焦点。
她实在头疼,头疼之余,又觉得自己腹中不适,要一泻千里了。
“唉。”她只能提臀收腹,憋着气道:“诸公的心情,哀家能够理解,江南王确有些过失。但平乐,你这一提议,也确实矫枉过正,处罚太重了。”
“要罚他什么都可以,但决不能革去封王,否则今后谁还敢舍身为大魏效力?”
王在江山在,太后只能忍痛让步,但世家定然不会轻易松口。她本以为,以林妩不依不饶的性子,还要再拉扯一番。
谁知,林妩勾起一抹笑容:
“啊,母后所言极是,那我等便各退一步吧。”
“只需,革去江南王的摄政王一职!”
太后:……
江南王:……
宋党:……
原来是以退为进,在这儿等着呢?
她从一开始,便不指望着靠这一桩皇嗣被劫案,扳倒江南王。她所图的,是把江南王从摄政王的位子上拉下来,精准削弱宋家对朝堂的把控力。
可真的叫一个眼光毒辣,直击核心啊。
太后等人心中叫悔不迭,可话已经放出去,他们若在反悔,怕是那些世家也要大闹起来。
“那便,如此吧。”太后恹恹道,对江南王求助的视线,也别过眼去,干脆起轿辇回宫了。
能咋办,王在江山在啊。
都怪该死的平乐!
与受了重创死气沉沉的宋党相比,世家这边可谓欢呼雀跃,有人张罗要去查线索,有人忙着要安插人手,唯有林妩,在关心那昏迷不醒的宫女。
“她的病情究竟如何?看了哪个大夫,可曾吃了什么药?”
可怜江南王刚被从摄政王的位子上撸下来,就被按头投入工作。他没好气道:
“自然是请了院判温太医来看,什么千年人参金丸银丸都用过了,只是无效。”
“可不是微臣渎职,公主殿下这回得明鉴了!”
依旧是小肚鸡肠的男子一枚。
林妩不搭理他,人类跟鸡男有什么可计较的,眼下正经事最要紧:
“哦,院判,温太医?”
“为何不请游太医?”
旁边的大臣立即挤眉弄眼,凑过来道:
“不可说,不可说。”
“公主有所不知,太医院如今的院判,是温太医。那游太医,因着同反贼有染,一家老小早已被打下大牢了……”
“哼。”江南王在一旁,用鼻子哼气:“公主对反贼叛党,倒是惦记呢?只可惜这游太医,乱臣贼子,不足以成事。温太医乃京中黄岐圣手,品行高洁,这才是值得信赖的神医!”
“既然值得信赖,怎还治不好区区一个宫女?”林妩微笑:“寻常人昏迷数月,怕是早已油尽灯枯而亡。宫女却还活着,说明伤未及根本,只是某处有碍,故而一直不醒。”
“温太医既是神医,还找不出是何处有碍吗?”
三言两语把江南王的话甩回去,打得他老脸火辣辣地疼。
“这,这……”江南王语塞了。
林妩趁热打铁:
“人虽有戴罪无罪之分,医者却没有身份界限,只为救死扶伤。游太医的品行如何,不影响他的医术。”
“最重要的是,既然温太医不成,应当另寻良医才是,怎能就这般放置这宫女,莫不是不想她醒来,故意的?”
游家虽然低调,远离朝堂纷争,但其实亦是世家之一,与京城其他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大臣们听林妩开了这个口后,立即跟上:
“公主说得对呀,此时非彼时,宫女安危关乎皇嗣去向,怎还为劳什子戴罪不戴罪的纠结?”
“游太医既有精湛医术,就快快召他来诊才是!”
一群倔强的大臣又闹起来了。
江南王看着到处煽风点火的林妩,心里恨得要死,可没有一点办法。若是从前,他以摄政王的身份,还可以弹压世家一二,可他刚被扒了这一层皮,哪里还抵得过这群乱吠的恶犬。
最后,只能是答应了。
于是,林妩时隔三年之后,终于再次见到了,她的义兄。
“罪臣游鸿生,见过,长公主。”
枯瘦见骨的男子,低低地俯身在地,长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