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望断天涯（2）
他的目光追随着马车的留下的痕迹，仿佛看到了璀璨的星空里，云纤儿缓缓展开翅膀，对她微笑。一刹那，很多往事涌上了他的心头，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这一瞬间是如此清晰，他忽然感到心中有一丝怅然，仿佛失去了什么一般。
夜空中流光如雪，琉璃散成尘埃，星光仿佛变成了透明的露水，脆弱得无法承担天地间的一点点哀伤。远方马车的檐上风铃婉转，仿佛在吟唱一首离别的歌。
段晨浩的心猛然一颤，顿时觉得天地是如此空旷，时光是如此辽远，他的心，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噬了全世界的寂寞。
当然，就在段晨浩心中苦涩之时，还有一个漆黑如墨的身影在花树间隐隐浮现，夜色中，一双冷亮的眼睛满是柔和的光，痴痴地望着马车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语。
当云纤儿要去救段晨浩的时候，冷寒碧并没有阻止，反而让她去了。因为他发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纵容她，让她去冒险，今后，他将会牢牢守护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抢走她。
段晨浩转过身，默默往回走。那一刻，他的灵魂仿佛飘到了远方，身体只是在机械地行进，踏过草地，留下一行孤单的足迹。
当段晨浩回来的时候，那场正邪的对峙依旧在进行。他跑到师父身边，从怀中拿出了仙羽翎交给师父，道：“师父，剑圣前辈的仙羽翎，徒儿总算没有让它落入魔尊之手。”
钟山君拍拍他的肩膀，蔚然笑道：“小浩，做得好。”
凌庄主笑着说：“浩儿，真是难为你了，方才形势险恶，你却不顾自己的安危，拼死也要护住仙羽翎。不愧是山君兄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儿，伯父也为你感到骄傲。”
欧阳缜道：“好在你没有死，不然还怎么和我继续比试。”
段晨浩道：“你居然悄悄把仙羽翎塞给我，我却浑然不知。地龙兽那孽畜已经被我解决了，所以这一局，应该是本大侠赢了才对。”
欧阳缜道：“这一局你赢了，下一局我是一定要扳回来的。”
段晨浩傲然一笑，“好啊，随时奉陪。”
凌芷涵悄悄地拉了一下段晨浩的手，低声道：“纤儿妹妹走了吗？”
段晨浩只是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毕落白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正道中人，最后落在段晨浩的身上，他肃容道：“我虽承诺了雪薇宫的人不杀你，但并没承诺过她们不夺回仙羽翎。倘若你不乖乖将仙羽翎交出来，本座自会让你断手断脚、变成废人，如此一来，本座便没有违背不杀你的承诺。”
不待段晨浩说话，凌芷涵忽然上前一步，冷冷笑道：“堂堂魔道至尊，居然如此强词夺理，这让我们这些江湖后背如何信服呢？”
毕落白将目光转到了凌芷涵身上，笑道：“本座让他断手断脚，自然有办法再让他行动自如。本座自然不会占你们这些后背的便宜，本座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所有的一切，莫不是掌握在本座的手中。”
凌庄主上前一步，道：“仙羽翎我等自然是不会双手奉上，若魔尊仍然一意孤行，那么今天这一战势必在所难免。”
钟山君也扬声道：“不错，要打便打，何必这么多废话，老子偏不信这邪，毕落白，你虽是魔尊，可老子也是堂堂的武中圣皇，若是真动起手来，你也未必能讨到便宜。”
毕落白淡淡地道：“多年未见，圣皇的火气还是这么大啊。本座还未恭喜圣皇收了一个好徒儿。圣皇和凌庄主刚刚运功解除了仙羽翎的封印，本座还要好好谢谢二位。”
钟山君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毕落白道：“本座刚刚从这少年的身上夺了仙羽翎，已经用其化解了本座修习魔功时所积累的魔气，如此一来，本座的魔功便是更上一层楼了。而圣皇和凌庄主方才解除封印却是耗损了不少功力，倘若此时一较高下，阁下又有多少胜算呢？”
钟山君一阵惊异，正自苦恼，云素师太却忽然开口道：“贫尼想魔尊也忘记了一件事吧。”
毕落白好奇地道：“还请师太指教。”他在面对云素师太的时候，身上的狂傲之气尽敛，只因为云素师太不仅是武林正道德高望重的领袖，更是冷冰凝的师父。
云素师太道：“剑圣坐化之时，已然在仙羽翎之上下了禁咒，就算仙羽翎为魔尊所得，魔尊也不可以使用它。此禁咒是合剑圣、心光大师以及贫尼三人之力炼化而成，魔尊就算修为通天，恐怕也无法破解吧。”
毕落白只是看着云素师太，眼中若有所思。
云素师太接着道：“魔尊若想今日动手，圣皇和凌庄主恐有不变，贫道倒是可以奉陪魔尊。”
毕落白道：“虽然师太修为深湛，可是仅凭师太一人之力，未必就能力挽狂澜。”
云素师太道：“魔尊说得是，贫尼一人自然不能成事，但倘若再加上心光大师，正道两大高手齐集，未尝不可同魔尊一搏。”
毕落白道：“师太言下之意，是说心光大师也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只见一个白衣老僧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他面目慈祥，长须飘逸，双眼宛如两泓幽深的潭水，倒映出了河山生灵的状貌，更照出了前生后世的影像。一身白色僧袍犹如新雪，不染尘埃，衬得这位老人宛如佛陀转世，普照万斛佛光。
他走得不急不缓，脚下似乎踩着天地的韵律，就这么一步步走到了毕落白的身前，然后点头微笑，宣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毕施主，老衲这厢有礼了。”
人群之中惊呼鼎沸，人人议论。感情这位大师就是普善禅院的掌门方丈心光大师，刚才他就一直伫立在人群中，竟然无人知晓。
心光大师的声音如同一脉泉水，脉脉地在空气中澹荡开去。带着某种感化万物的慈悲，让人打心里敬佩。
段晨浩见到心光大师的佛容，更加吃惊，因为，他见过心光大师。原来，当日在玉心寺外接引他们入寺的老者，便正是心光大师乔装所扮。
毕落白也微微施礼，还敬道：“大师客气了。本座也真是眼拙，竟未发现大师早已混迹于人群之中。大师，莫非您要与师太联手，向本座讨教一二。”
心光大师已然慈眉善目，脸上笑容亲切和蔼，“讨教不敢当，老衲和师太年事已高，不宜再动嗔念，更不想与魔尊大动干戈。只是若魔尊一意孤行，老衲和师太也不能坐视不理。”
毕落白笑道：“大师言下之意，是要和师太联手来对付本座了。难道两位不怕不知情者说两位以多欺少、有损两位英名吗？”
云素师太蔼然一笑：“大师和贫尼都是出家之人，有怎会在乎世俗之名，只求做到问心无愧便可。”
心光大师双手合十，道：“还请魔尊仔细思量，天下干戈已多，魔尊又何苦徒增罪过。
毕落白道：“二位当真如此自信，认为只要联手便可赢本座一招半式？”
心光大师道：“魔尊心中清楚，又岂止是一招半式而已呢？我与师太加起来，也是将近二百岁的人了，而魔尊不过四旬而已。老衲话已挑明，不必再多言下去。该当如何，想比魔尊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分寸吧。”
毕落白皱眉沉思，心光大师所言甚为有道理，若是他们两人联起手来，自己最多可与他二人打个平手，是绝对占不了半分便宜的。而仙羽翎又已被他们种下禁咒，不能为自己所用。今晚的收获，似乎只有化解了体内的魔气。
他思索再三，然后淡淡地道：“大师所有有理，本座受教了。”然后他回头对自己的手下道：“你们也都会本座回去吧，今晚之事到此为止。”
魔门众人一听，无不纷纷泄气，大觉扫兴，眼中似有不甘。要知道，他们此番前来与正道一较高下，都是兴致盎然，况且魔门与正道之间由于地域的限制，往来并不方便。此番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可以从魔劫宫出来，挫一挫正道中人的锐气，却不想盛兴而来，败兴而归。然而这毕竟是魔尊的命令，虽然他们心有不快，却也不好正面反驳，只能领下魔尊旨意，盼望着他日再杀个回马枪一雪前耻。
毕落白对心光大师和云素师太拱手道：“二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相逢我们再一较高下。”说罢潇洒地拂袖离去，宛若一朵漆黑的卷云飘过苍茫天地，融归寰宇深处，不带一丝留恋。
魔门部众也都尾随在魔尊身后昂然离去，远处的黑云沉沉地压了下来，衬得这支神魔部队如同穿越苍梧的丁甲神兵，浩大而强悍。
正道众人见魔门大军离开，均是松了一口气，他们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彻底粉碎了魔门的阴谋。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东方鱼肚渐白，漆黑层云破开一线，朝阳宛如神明慈柔的目光，带着无限的恋爱审视着这片重劫之后的大地。远处的天空朝霞微露，然后便如滴落在宣纸上的彩墨，一圈圈晕染开来，映得天边的大青山含烟浸彩，祥云蒸蔚。
看到永夜后的朝阳，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喜悦的笑意。只有段晨浩的眼中有一丝淡淡的哀伤已然无法被朝阳映亮，这一夜，对于他来说，太过漫长。
森林之中，朝阳寂寂无言，在场的英雄豪杰身上都染上了几分苍凉之意。凌庄主走上前，向心光大师和云素师太礼道：“今日多亏二位前辈出手，方能镇住魔尊，否则，杭州城真的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