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离乡别祖第二十四章鞭尸批斗会
今天是杨校长调任自治区卫生厅厅长一个月后，第一次回医学院。公卫研修班的同学们猜测，大概又有什么任务要启动他们了。新老校长共同发表了一项重要消息，有两个课题，需要他们在十五天内完成。课题一、自治区内各县（团，场）应对公共卫生突发出事件的现状和出路；课题二、当前各基层卫生院的现状和出路。每个县由厅生厅派出一名干部，由硕士班派出一名学生，组成联合调研组，十五天内完成调查报告，并作为毕业论文的一部份进入档案。
萧光明被指定留在乌鲁木齐市，他的搭档是自治区卫生厅公共卫生处的办事员――热里内庐．买买提，因个子矮小，又生了一副娃娃脸，人们都叫他小买买提。他俩拟先调查基层卫生院的情况，在乌市卫生局医疗单位管理科，拿到了市直管的三十八家街道卫生院的资料。医管科的小胡说了一句既形象又深刻的话，如今的卫生院成了四不象：不象医院，却挂着红十字（当时医院都以红十字为标识）；不象监狱，却管制着出身不好的医务人员；不象俱乐部，却有哪么多皇亲国戚；不象衙门，却养多一大批非医非药人员。积重难返，病入膏肓。
他俩正途经光明桥卫生院，只见医院周围，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充满诡异气氛…这使他俩好生疑虑，便上前打听，原来，这里一位被划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老医师徐靖华，服安眠药自杀。院方不但不予抢救，反而报案，突发奇想，由派出所和卫生院联合召开现场批斗会，对着“尸体”边抽鞭子边斗争，还美其名曰“鞭尸批斗会”。光明二人不觉义愤填膺，迅速冲了进去，跑到“尸体”旁，只见院长刘其昌手举鞭子，“啪”的一声，抽在徐靖华光着的背部，道道血痕，象蜘蛛网一般布满李靖华的背部…
“住手！你这法西斯匪徒。”光明愤怒地喝道。
“我们是区卫生厅的干部，专程调查处理这个事件。”小买买提将工作证递给公安看了看，然后厉声宣布。
光明将“尸体”翻了过来，发现心脏还在微弱的跳动，他如同疯了一般，抢过鞭子，欲举鞭向刘其昌抽去，买买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光明：“救人要紧！”
光明嘱该院工作人员，立即拨打“120”急救电话，脱下自己的校服，为李靖华盖上。对民警质问：“有你们这样的人民公安吗？见死不救，还灭绝人寰，鞭人尸体。这笔帐，我要你们付出代价。”
不一会，救护车到了，买买提命令刘其昌安排人去医院陪护，将刘其昌带往市卫生局医政科调查处理。
原来，这个故事还得从几年前讲起：
徐靖华是位五十六岁的老医师了。兄弟两人都在陶峙岳部任军医。哥哥徐靖宇，少将军医，任陶峙岳部战地医院院长，起义后集体改制为塔城地区人民医院；弟弟靖华，在团部卫生所任全科医生，随部起义后，1954年转业安置到光明桥联合诊所工作。陶将军治军严明，所以徐靖华虽为少校医官，但也是两袖清风。据说转业到地方时，整个行李就是一个行军背包，一口旧皮箱内除了两三套换洗衣着外，便是几本翻的发毛的医书了。来到联合诊所后，由他担任所长。象他这样从部队下来的医生护士占了六个，工资全由国家下拨。而另外十多名社会上原私人诊所组织起来的医生，国家则实行自收自支，免交税费的优惠政策，街道联合诊所业服务态度好，医德医术都令人称颂。虽说不到500米就有乌市第一人民医院，但他们的门诊业绩，并不比人民医院差。第三年（即1957年）就建了一栋三层楼的联合医院，大家同心同德，日子过的有滋有味。但是，好景不长，1958年实行公社化后，光明桥联合医院，一夜之间换牌为街道卫生院。且由公社统一指派了政治可靠的书记，院长，秘书，会计，出纳甚至包括炊事员。这些非医非药人员的增加，给卫生院带来严重的经济负担，首先几个月，尚有积累可动，发工资自然没有问题。到了1960年，问题就暴露出来了。从7月份起，工资被迫打“白条”（暂发50％），更为令人恐惧的是，业绩来了个急剧下滑，何故？因为在1959年下半年至1960年上半年整整一年的时间内，开展批判“右倾机会主义”思想，象徐靖华等六位转业来的医生们，对安排非医非药人员，到医疗卫生机构的作法，提出了批评，指出这是导致收不抵支这一严重效果的主要原因。因此，划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剥夺了治病的权利，被安排从事打扫卫生等后勤工作。优秀的医务人员不能上班看病，你说，这个卫生院的业绩能好吗？以致员工们对今后的前途十分担心，现在连工资都保障不了，家庭生活怎么维持？今后如何养老？?
这个卫生院的院长叫刘其昌，原是一个钉马掌的工人，只因他是街道办事处李书记的舅子，又是个党员，平常也热心社会公益事业，就指派他来担任书记兼院长。他带来了秘书、会计、出纳、保管和一个治安员，包括他自己在内，卫生院一下子就增加了六个人的开支，将徐靖华等六位有名旺的医师换下来后，门诊收入急剧下降，工资费用又迅速上升，形成了日不敷出的状态。这个刘其昌便向徐靖华等六个“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头上动起了脑筋。首先是降薪，例如，徐靖华，姚素琴，张延阶，鲁江南四人均是少校军医转业，工薪为128元／月，甘蔓，陈翠芝为中尉转业，工薪为82．50元／月，刘其昌将徐靖华等四人每月降为64元，甘曼等二人降为42元。后来，干脆每人每月只发30元生活费。徐靖华等人自然不服，便去市卫生局，人事局，财政局。上面答复，他们的工资一分未少地按月拨给了光明桥卫生院，卫生院无权克扣员工工资。刘其昌为此受到了质疑，他恼羞成怒，诬陷他们六个右倾分子，对抗领导，将徐靖华打成首要分子，联合派出所，拟送劳动教养。李靖毕被逼走投无路，只得服安眠药自尽。刘见李自杀，一摸全身冰凉，似乎没有了呼吸，便由一青年医师填写了死亡证，向派出所报案，称徐畏罪自杀。派出所见医院报案，又有死亡证为凭，以为必死无疑。既然畏罪自杀，同意现场批斗，以示自绝于人民的下场。谁知荒唐至极，不仅未死不予抢救，而且绝灭人性，鞭尸示众，自知难辞其咎，所长和指导员便向分局自首。
且说小买买提，萧光明二人，将刘其昌交由市卫生局医政科去处理后，便专心致志沉入课题调研中。十天后，两篇调研材料均己脱稿。第一篇关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现状和出路”中着重指出，改变沿革时代新疆医疗、防疫不分家的弊端，在县（团，场）级建立卫生防疫站。配备、充实防疫、医疗两套班子；加强两个队伍的建设，制订和完善两个部门的规章制度，提升防疫部门的作用；建立和发挥消，杀，灭专业队伍，开展以预防为主，防治结合医疗卫生运动；开展卫生防疫行政执法，确保人民身心健康。根据这一意见，改变了原来县级不设专职防疫卫生部门的惯例（原县级人民医院设立消杀灭科，必要时县卫生科可以抽调使用）。新设的卫生防疫站为县卫生科的二级机构，专司公共卫生，饮食卫生的监督，流行病、传染病以及突发的公共卫生事件的监控和防治，代表政府对上述职权范围内的行政执法。
第二篇关于“当前基层卫生院存在问题和出路”，调研者开宗明义的指出，他们对乌市区所辖38家集体所有制的街道卫生院，全面进行了调查。调查面为100％，调查指标为十二项，只要从几个指标中就可以得出结论。例如：从第一项经济指标中的盈余亏损比例，可以看出问题的严重性。38家卫生院，收支相抵，盈余的仅一家，为2．63％。亏损的37家，为97．37％。导致亏损的原因，从列表中可以看出：亏损医院的非医非药人员占医疗技术人员的比重如光明桥卫生院为31．58％，最为严重的木栅卫生院为39．0％，而略有盈余的洪光坪卫生院为20．31％。假若将非医非药人员的比例压缩到8％以下，38家卫生院基本上都可以做到略有盈余。如果提高管理水平，改善和提高软，硬件设施，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将可以得到同步的，大幅度的提高。这篇调研材料的结论是：加强党的领导，要体现在配备基层卫生院领导班子时，既要重视医疗卫生方面专业知识，又必须是作风正派，德才兼备的领头人。要尊重行业的特点和规律，在基层单位，非医疗卫生人员的比例，一般不得超过8％；在清退非医非药人员时，要本着“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原则，限时离队。有计划接受大学，中专的毕业生，是保证这支活跃在第一战线的卫生队伍，后继有人，自我提质的大事，不可等闲视之。在全面推广基层以普及全科医生为主的同时，根据自身特点，每个卫生院要重点培养1～2个特色科室，用以提升基层卫生院的水平。结论最后强调：医疗资源分配失调，卫生经费过度向大医院倾钭，是造成“大医院人满为患，基层医院，无人问津”的主要原因。因此，加强对街道，公社基层卫生院的投入，使基层卫生院的队伍建设和设施建设进入快车道，就能使广大人民群众更为广泛，更为方便的享受到医疗保健服务。
萧光明和小买买提交完调研材料后，去去市卫生局了解刘其昌和哪两个公安人员的处理情况，由于刘其昌采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对徐靖华医师进行鞭打，错失了抢救的大好时机，使徐靖华含冤而死。市检察院对院长刘其昌，派出所所长陈五爱，指导员梁柱石依法提起诉讼，均被刑事拘留。
萧光明怀着复杂的心情，再一次一走进了光明桥卫生院，姚素琴等五位徐靖华的同事，一起围上来，向这位青年致谢。因为他俩的见义勇为，他们多次，才得到了重视，市卫生局已将明确表态，刘其昌非法扣发的工资，一俟新的领导上任后，一定补发给他们。光明询问徐医师的家属情况，鲁江南感慨地说：“徐靖华没有子女，一个瘫痪八年的妻子，听说丈夫惨遭迫害致死，也已服一每自尽。刘其昌真是披着人皮的狼，他亲手夺去了两头人命，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他与卫生院的医生们一起座谈，他说，徐老医师为卫生院付出了生命，我们要用这沉重的代价，重振卫生院，用以安慰徐老医师夫妇的在天之灵。他和大家商量，中医历来有冬病夏治之说，家父曾遵此法，研究了一种膏药，夏天气温高时，贴于患者肺俞之穴，每日一贴，连贴七天，冬季患者症状即可大为减轻，连续治疗三年，有根治之可能。新疆地处西北，冬季风沙大，气温低，且牧民们易为风寒沙尘伤肺，故慢性支气管病变者居多。此膏成本低，也易于调制，不如利用新闻效应，称卫生院为纪念徐老医师仁术仁心，将徐老医师研究的药膏，免费奉送给慢支、哮端类的患者，用以赐福乡民，并慰仁医之灵。大家闻言，一致赞成，对光明能将令尊一生心血，不求名利地奉送出来，更表示由哀敬佩。光明嘱此事关系振兴卫生院，提高知名度，重树卫生院良好形象的关键之举，必须由一位德高望重，又是徐靖华医师的至交，方可担纲进行。大家公推与徐靖华同在一个部队转业的鲁江南医师，鲁欣然应允。动情地说：“小萧医生将令尊研究的成果，不图名，不图利，无偿交给我们，这是一种崇高的思想风格，我们光明桥卫生院，如果有辉煌的一天，一定将令尊的塑象，安放在我们医院的显著位置，用以纪念您们父子俩所作出的贡献。”他还表示，现在卫生院就可以贴一些广告，我儿子在“新疆日报”工作，让他在报纸上为其发布消息，这次活动一定可以成功。
萧光明为光明桥卫生院的策划，达到了预期效果。十天后，这里车水马龙，争先抢后，排队领表接受“冬病夏治”的新法治疗。从此，光明桥卫生院名声大振，业绩迅速上升。肖光明和他的同学们，常利用星期六，星期天，为他们开展一些普外手术，使卫生院业务范围更加拓宽，此是后话，暂不多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