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祸兮福兮第三十九集不幸婚姻
萧光明回乡疗养己有半年之久,不仅自已的肺结核病康复很快,更为牛石卫生院带来了非常难得的经济和社会效益。陈梅川三番两次动员光明,移师牛石岭卫生院总部,但光明总是婉言谢绝,原因之一就是对婚姻一度心灰意冷的光明,竟然会在家乡和一位农家少女开始谈情说爱……
光明自红颜知己――徐冰因空难无法终身厮守后,尽管塔城慕名追求者不在少数,而且大都是才貌双全的香闺佳人,可与徐冰相比,光明总是不屑一顾。回乡疗养后,母亲一提及交友结婚之事,光明老是千方百计推脱拖延。一次无意之间,窥探了母亲与大嫂的吵架,母亲喝农药自杀的举动,彻底摧毁了萧光明独身主义的防线。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大哥萧飞,自小在父母的羽翼之下成长,且天性懦弱无为,不事刻苦奋进,在父母的主持下,年方二十便与蕉岭黄先佑之妹黄香兰结为连理。婚后一切生计皆有父母操持,生活宽裕无忧,不久喜添一子,自然全家上下无不兴高采烈。大跃进后,为照顾父亲的起居饮食,母亲便迁居牛石卫生院,萧飞不得不承担一家之主的责任。一九六○年的一个严寒之夜,这对年轻夫妻,因争吵之中延误了四岁姣儿的治疗时机,结果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痛失娇儿的黄香兰,本来就在心灵上撕开了重重的裂口,加上无法忍受丈夫的碌碌无为,一气之下出走江西,从此杳无音讯。母亲失去长孙后,后悔地搬回了长丰花屋场。在友人的说合下,萧飞又与樟槽水库的詹统之女詹兰英结婚。詹兰英虽然心地善良,但年轻气盛,缺乏教养,对长辈不懂得尊重顺从,加上有孕在身,生理和心理都有不同程度的改变,往往稍有不如意之处,便把母亲当作‘出气筒’,轻则唠叨不止,重则破口大骂。小小磨擦不断,母亲自然是一忍再忍。然而有一天,又是因为一些生活琐事,詹兰英大骂了一天一夜,什么‘地主婆’,什么‘逼走媳妇逼死孙’等等伤口上撤盐的刺激,己使老人伤心至极,而且媳妇还丝毫没有罢休的迹象。恰巧萧光明出诊长丰大队,邻里将详情以告之,待光明急匆匆跑回家中安慰母亲,谁知忍无可忍的母亲,一气之下喝了半瓶‘滴滴畏’,幸好发现及时,在萧光明的紧急抢救之下,才避免了一场灾难的降临。光明发誓,决定找一位朴实的农家女为妻,照顾双亲,以回报父母养育之恩。
小水坝上李梅生,与房东李保纯也是同宗远房的兄弟,家有一女曰少男,高小毕业后待字闺中,李梅生夫妇托李保纯说媒,想嫁与萧光明,李保纯曾试探过光明医师,被婉言相拒。后听说萧母遭此打击后,光明态度有了软化,李保纯便将实情转告萧光明的大舅父彭运初。彭运初是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又是萧光明的舅父,他将坝上李家情况告诉妹郎、大妹后,老夫妻俩表态同意,仍担心老二不肯答应。但这次却不然,经过母亲被大嫂忤逆之后,光明对婚姻问题上的态度,发生了180℃的变化。大舅父亲自出面作伐,外甥光明便言听计从。当他与李少男单独见面时,他唯一的条件是共同照顾好双方父母。不久,两人就处于理性的恋爱之中。还有一个促使肖光明软化的原因,便是丁珊珊、王小璐的劝告:如果一个人的婚姻会导致自己亲人的伤害甚至悲恸时,这样的婚姻就应该拼弃;反之,就应该接受、追求和经营。正是基于这一点,在父母为自己付出毕生心血时,这点回报是微不足道的,同时又是必须的。所以这桩婚姻就在平淡中拉开了序幕。
说起萧光明这桩婚姻,还有一段情缘不得不提。这段插曲,应该算作是催化剂或粘合剂。
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有优秀业务素质和良好道德品质的青年医生,一位地级人民医院党、政一把手的青年领导干部,一个风流倜傥、才华四溢的年青人,即使他身处穷乡僻壤,即使他贫困潦倒,即使他内敛含蓄,即使他深藏不露,但与之谈吐间,为之交往中,以及剖析的见解里,自然有着与众不同的气势、语言和思想流露出来,自然会吸引一些志同道合者引颈相交。几乎每一个寒冷的深夜,县委农村工作部的一个驻小水大队工作组的三位青年干部,一位叫谢觉民,农村工作部的秘书,四人中年路居长,大约二十七八岁。住光明大舅父彭运初家,与光明的表姐彭惠兰谈对象;一位叫杨德君,常德人,长沙林校毕业后分配在县林业局担任技术员,正与大围山采育场会计吕兴兰谈爱;另一位是县木材公司的技术员鲁承发,小鲁与光明是浏阳三中的校友,本县白沙人,长光明两三岁,与东门一小学教师正在热恋中。三个青年人,总是被萧光明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的闲聊所吸引。他们的交谈中,颂扬时代精英者有之,鞭挞鸡鸣狗盗之徒者亦有之;时而讲述沙漠深处发生的惊心动魄的故事,时而抨击社会某些阴暗角落里的丑恶现象;有时讴歌祖国的大好河山,有时赞叹科技强国的日新月异…总之,这四个青年人,有着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他们约定,中秋之日,都必须携带爱人或朋友,去县委农工部会餐,晚上在烈士公园聚会赏月。别看这个小小的约定,却是迫使肖光明最终下决心与李少男结为亲晋之好的关键一步。中秋的前一天,谢觉民办了两份定亲礼:分别是一只鸡、一只鸭、一块猪肉、一条活鱼、一封喜炮,外加一个30元的定庚红包。他送完彭运初家后,又替萧光明送往坝上李梅生家,并将中秋之约通知了李少男,并且说明萧光明因需出诊,特委托他来送礼,如果明日一方不按时赴约,则视为定婚失败。李家收到定亲礼后,自然心花怒放,这个打灯笼也难以寻找的好女婿,岂有放弃之理?谢觉民代替光明去李家送完定庚礼后,再告诉萧光明:“小表老弟,萧大医生,此举虽有越俎代庖之嫌,但这是你舅老爷的旨意,愚兄不可不为,请勿怪罪。”就这样,这段婚姻就顺理成章在进行着。
一九九四年x月x日,萧光明的大女儿秀青便来到了人世。加丁添口,自然是值得庆贺的事,萧金声老先生赶回老家花屋场,为第二个孙女办了一个简单而隆重的三朝酒。(大儿媳詹兰英于一九六三年已生下第一个女儿名如珍)
任何功利性质的婚姻,如果婚后又不能逐渐的磨合和经营,使双方的情愫足以抵消功利的影响。否则,总是难以逃脱崩溃离析的命运。当时李家意在高攀,以求夫荣妻贵,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萧家则以图糠粕之妻,对上孝敬父母,对下哺育子女,不管是坦途还是逆境,不管是富贵还是贫穷,既然牵手,就要白头偕老。可是,日后事实证明,由于双方缺乏坚实的爱情基础,一旦事与愿违,这个婚姻殿堂,岂有不坍塌之理?
一九六四年萧光明与李少男喜得千金的第八天,一封从塔城行署卫生防疫站寄给萧光明的挂号性,如同晴天一个霹雷,萧光明意识到:这场暴风雨终究来临了。
信是陈小华写来的。由于塔城地区叛逃出境的事件愈演愈烈,自治区内鸽派愈来愈受到上至中央,下至汉族同胞的质疑。以王志国为首的温和派,企图“外松内紧,深入虎穴,割掉毒瘤,巩固边防”的方针,被鹰派所否定。王志国被贬至甘肃担任省统战部排名第三的副部长,杨敬之也随之调任甘肃省任省委排名第四的副书记。随着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铺开,中央从军内和统战部内选了两员年轻气盛的后备人才,出任塔城地区社教工作总团正副团长,重典惩治叛国投敌事件。社教团进驻塔城后,立即将徐捷排除在领导核心之外,继而打成王志国路线的炮制者和忠实执行者。萧光明从王志国的被贬,徐捷的失势己经察觉到,这根导火索正在兹兹地燃向自己,如果不迅速地拔掉这根导火索,自己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陈小华告诉他,他父亲的意见,是要光明审时度势,拔掉已经点燃的导火索,既是为保全自己,更是以图后来能够为徐捷、王志国的平反正名提供有力的证明。如果措施不当,自己在这场斗争中已经化为灰烬,日后谈何救人救己?正当光明准备北上去灭火的同时,几乎同一时刻,分别接到欧必光、丁珊珊和王小璐的两封来信,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自投罗网。鉴于当时的鹰派必致“王徐妥协卖国路线”于死地,萧光明任你使出以退为进的策略,任你上演切割或反戈的把戏,哪都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难以改变参与这一方案的制订和执行的铁的事实,难以改变陪斩的下场。
光明情绪的变化自然引起李少男的注意,当她看到这些信件后,如同五雷轰顶,一时间天旋地转,胆颤心惊。她清楚地意识到,这颗政治新星,不光难保处级领导的宝座,灭顶之灭肯定为期不远。她为光明而伤心,而难过,而惋惜,她更为自己一桩美好的婚姻将出现厄运和裂痕而懊恼:她谴责命运之神对她大为不公,本来光明答应,在结束疗养回塔城之后,由组织出面,为李少男在家乡谋个公职。既能照顾双方父母,解决光明的后顾之忧,又可能跳出农门,当个国家干部,也算是光宗耀祖。谁知八字还没写完一撇,缘何灾难就要降临?
“哇哇哇”娇儿的几声哭叫,倒使李少男冷静下来,这是唯一能左右光明提前返疆落实好招干的最佳筹码。于是,她擦掉眼泪,屏住气息,当光明回到卧室时,她神闲气定地说:“光明,你朋友的来信我都看过了,这确实是一个两难的处境。我倒有一个建议,不知你是否愿意听听?”
“少男,真对不起,害的你跟着受累。有什么想法,你就直说吧。”
“光明,我们要从最坏的结果着想,从最好的方向努力,你说是吗?”
“当然。”
“你必须立刻回疆,一方面向组织如实反映情况,争取领导的信任和支持,以图解脱困局;另一方面,要作最坏的打算,动员一切关系,从速解决好我的招干问题,即使你被处理,我有一个工作,你和秀青还有所依靠。你说对不对?”
“至于死地而后生,这倒不失为一着好棋…可是,在四面楚歌的背景下,有人愿意为我主持公道吗?行,我先与朋友们交换一下意见,如果可行,立即返疆。”
光明的答复,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在李少男茫然的脸上一掠而过。
电话中,原先力主回疆灭火的局长陈金华,态度来了一个180℃的转变,他告诫光明,暂时必须继续疗养,不可轻举妄动。以带病之身,至少可以寻求一个人道主义的处分。至于要为爱人招干,暂时不是时候,只得视以后的情况而定。陈局长的答复,如同在李少男的头上重重浇了一盆冷水,使她无望,使她伤心…
在秀青满月哪天,李少男的父母,来花屋场将李少男接回小水坝上,而襁褓之中的秀青,却留给了奶奶…
半个月后,萧光明接到牛石公社的通知,需去办理离婚手续。光明领取了离婚证,准备回家时,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萧光明跟前。
“萧大院长,上次你有诸多光环,敝人不得不放你一马。这次你又有何解数,能够全身而退呢?”公安局驻牛石公社的特派员黄德春得意洋洋地说。
萧光明意识到这是李少男使出的一记狠招,什么叫‘最毒妇人心’,他这次总算领教了。自从李少男认为萧光明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后,依靠他招干的美梦己经破灭。于是,她决定采取极端行动,控告萧光明有参与塔城集体叛逃祖国事件的嫌疑,要求与之划清界限,坚决离婚,以示她的阶级立场之坚定。虽然李少男此举暂时还没有对萧光明构成致命性威胁,黄德春在新疆没有动手之前,他也无能为力对回乡疗养的领导干部萧光明采取任何措施。但是,李少男大义灭亲的举动,感动了一位在小水大队蹲点的县委办公室主任邹水生。后来在社教运动中,李少男被作为‘政治学徒’安排到公社担任妇女主任。可是上任不到五十天,因为有人揭发其父李梅生,解放前曾当过宪兵排长的历史问题所拖累,而被解除合同,遣返回家,最终还是落得个竹蓝打水一场空。至于黄德春这位老兄,在日后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和文化大革命斗争中,使萧光明蒙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报了一箭之仇。此是后话,留作第三部【妻子】卷中专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