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狂喜,没有激动,只有一种如同深渊般的平静。
“众卿。”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说说吧。”
“陈锋此功,该如何赏?”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死寂。
赏?
还怎么赏?
爵位已经封到了世袭罔替的县男,再往上,就是侯、是公!
那可是只有开国元勋和皇亲国戚才能企及的荣耀!
陈锋,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何德何能?
“陛下!”
终于,京都都指挥使田再镖排众而出,他对着朱棣重重一拜,声音铿锵有力。
“臣以为,淇国公所言极是!”
“阵斩阿鲁台,尽破其王庭,此乃撼动草原根基之不世奇功!”
“武安县男之爵,确实……轻了!”
轰!
如果说朱能的奏报是惊雷,那田再镖此刻的话,就是一道劈在所有人脸上的闪电!
田再镖是谁?
靖难名将,五军都督府的巨擘,更是淮西勋贵集团中,除了朱能之外最具分量的人物!
连他都站出来说赏赐轻了,那这件事情,就再无任何争议的可能!
“臣附议!”
“臣附议!”
一瞬间,满朝文武,无论心中作何感想,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大明军方的天,要变了。
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将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
朱棣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的臣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的目光,落在了太子朱高炽的身上。
“高炽,你说呢?”
朱高炽上前一步,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温和的脸上反而带着一丝学者般的深思。
“父皇,儿臣以为,战功彪炳,固然当赏。”
“但陈锋将军之功,已非金银爵位可以衡量。”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清朗而有力。
“霍去病十八岁为将,封狼居胥,饮马瀚海,至今为后世传颂。”
“今陈锋将军以十五岁之龄,阵斩敌酋,尽破王庭,其功绩、其风采,比之昔日冠军侯,亦不遑多让!”
冠军侯!
这三个字一出,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是何等高的评价!
这是将陈锋,直接抬到了与大汉战神并列的,足以载入史册的传奇地位!
“哈哈哈哈!好!”
朱棣猛地一拍龙椅,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大笑。
“说得好!”
“朕的麒麟儿,当配冠军侯!”
他环视下方,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朕意已决!”
“陈锋虽已封爵,但其军中职衔,与其功劳相比,却是不符!”
他看向兵部尚书金忠。
“金忠!”
“臣在!”金忠连忙出列。
“陈锋如今,是何官职?”
“回……回陛下,是……是从五品的神机营千户,因功暂代先锋营都指挥同知之职。”
唐铎的声音有些发虚。
这个官职,在“阵斩阿鲁台”这五个字面前,简直就像个笑话。
“哼!”
朱棣重重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满。
“朕的冠军侯,岂能只是一个区区千户?”
他再次看向太子。
“高炽,依你之见,该授其何等官职?”
朱高炽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父皇,陈锋将军如今独领一军,当为其正名。”
“儿臣以为,可晋其为正四品指挥佥事,入五军都督府,掌一卫之兵马!”
“另,赏千金打造之赤金将甲一副,以彰其勇武,以护我大明栋梁!”
正四品,指挥佥事!
掌一卫之兵!
这已经是大明朝中层将领的顶点了!
这意味着,陈锋将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部队,成为一方举足轻重的实权将领!
“准了!”
朱棣毫不犹豫,当场拍板。
“就依太子所言!”
他再次看向唐铎,声音不容置疑。
“兵部立刻拟旨,下发军令!”
“朕要这封赏,今日之内,便飞马传至漠北!”
“臣……遵旨!”
金忠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忙应下。
他知道,兵部的档案库里,即将诞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四品将军。
就在这时,太子朱高炽却再次上前一步。
他对着朱棣,躬身一拜。
“父皇,此乃扬我国威,震慑宵小之封赏。”
“为显隆重,儿臣恳请,由儿臣亲自为陈锋将军书写这封封赏圣旨!”
此言一出,满朝再次震动。
太子亲书圣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封赏了,这是一种政治信号!
这代表着,未来的大明储君,将陈锋,视为了自己的心腹与臂膀!
所有人都看向朱棣,想看他如何反应。
只见朱棣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灿烂的笑容。
他看着自己这个看似仁厚,实则胸有丘壑的儿子,眼中满是赞许与欣慰。
“好!好啊!”
他连说两个好字,声音中充满了自豪。
“此事,就全权交由太子处置!”
“朕,等着看你的手笔!”
“儿臣,谢父皇信赖!”
朱高炽再次一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朝会散去。
消息如同一场十二级的飓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应天府。
武安县男陈锋,阵斩鞑靼可汗阿鲁台,太子将亲自为其书写封赏圣旨!
一时间,陈锋之名,在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东宫,文华殿。
朱高炽屏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独自一人,立于书案之前。
案上,早已铺开了一卷明黄色的上等丝绸,旁边,一方古砚中,盛着由金粉调和而成的墨汁。
他没有立刻动笔。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闭上双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份捷报上的内容。
奇袭王庭,阵斩阿鲁台。
那一个个冰冷的文字背后,是何等惊心动魄的血战,又是何等一往无前的勇悍。
许久,他睁开双眼,眸中一片清明。
他提起那支沉重的紫毫大笔,饱蘸金墨。
笔锋落下,沉稳而有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有明军将,姓陈名锋,年十五,以弱冠之身,行冠军之事……”
他的笔迹,不似其外表那般敦厚,反而锋芒毕露,铁画银钩,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杀伐之气。
他将陈锋的功绩,一桩桩,一件件,尽数写于其上。
从雁门关外,到鞑靼王庭。
那一个个冰冷的斩首数字,那一场场匪夷所思的胜利,在他的笔下,仿佛活了过来。
最后,他笔锋一转,写下最后的封赏。
“……兹特晋为正四品龙骧卫指挥佥事,赐赤金山文甲,以彰其功,以励三军。钦此!”
写完最后一个字,朱高炽缓缓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这封由自己亲手写下的圣旨,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没有用皇帝的玉玺。
而是从一旁的锦盒中,取出了自己的印章。
那是一方由上等和田玉雕琢而成的大印,上面阳刻着四个篆字——皇太子宝。
他拿起大印,郑重地,盖在了圣旨的末尾。
朱红的印泥,落在明黄的丝绸上,显得格外醒目。
“来人。”
一名贴身的太监,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殿下。”
朱高炽将圣旨小心翼翼地卷起,装入一个特制的赤金信筒之中。
他将信筒递给太监,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立刻将此圣旨,送往兵部。”
“用最快的马,不得有片刻耽搁。”
“奴婢,遵旨!”
太监接过那沉甸甸的信筒,躬身退下。
朱高炽走到窗边,望着北方那片广阔的天空,负手而立。
“陈锋……”
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本宫的利刃,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