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艳羡地说:你是欧陆常客。
不这次主要在南部玩。
你父母看上去似你大哥大姐。
许多人都那样说。
你家很富有?
蔷色学着继母的语气笑问:钱多很重要吗?
当然可以到欧陆旅游。
可是本校一般学生环境都不差。
我们只到湖区而已。
湖区可是个极美之处!
你真认为如此?
我希望可以在那处住上一个春季。
那些漂亮的衣服都没有机会穿幸亏她身量已经长足不会再高只要不怕式样过时年年可穿。
同学们都来借云裳。
在这方面蔷色慷慨一如继母任由同学借穿她们本地人总有舞会可去。
撕破了或是染了渍子均不予计较蔷色因此成了最受欢迎人物。
待她自己要穿之际发觉纽子裙扣统统不齐一笑置之仍穿毛衣牛仔裤。
秋季某个周末她在宿舍写功课有人找她。
取起走廊里电话她听到利君的声音。
三十分钟后我来接你。
太好了。
她准备妥当站在宿舍门口等。
利君准时来到。
车子一停蔷色探头进车厢用英语说:咦我妈妈呢?
她没有来她要同客户开会我也只停这半日。
蔷色上车我好想念她。
利佳上笑我何尝不是。
蔷色说:昨晚午夜梦回想到如果没有我妈妈日子不知怎么过。
说这话的时候她双臂枕在脑后神情悠然可是声音中却无限凄酸。
利佳上听在耳中不觉恻然。
他这次行程中本无此行可是千辛万苦他却想挤出半天时间来见一见她。
你没穿足衣服。
天气并不冷我们还淋冷水裕
利佳上摇头。
他们到一间酒店附设的茶厅喝下午茶。
蔷色笑这里一三五举行茶舞甚受老先生老太太欢迎。
你会跳舞?
不会没人教过我。
你想不想学探戈?
探戈?蔷色大笑起来不不不我想学的只是森巴。
森巴!轮到利君惊叹。
是纱衣一只摇鼓不住颤抖发出沙沙节奏即可起舞跳至大汗淋漓我爱煞森巴。
四步呢。
我不介意四步。
来让我们跳这只四步。
他们笑着下舞池。
蔷色抱怨:你长得太高了不是好舞伴。
利佳上忍不住笑。
他握着她小小短指甲的手生活如何?
绝对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数年。
要不要回家来?
不一到家寄人篱下之感油然而生在宿舍避得一时是一时。
她试着把下巴搁利君肩膀上可是不够高放弃利佳上的下巴反而扣在她头顶。
喂喂喂她笑着说:我不跳了。
蔷色把碟上的二文治及司空饼一扫而清。
真能吃真羡慕。
晚上到何处请客?
利佳上温柔的说:我五点半就得离开此地。
蔷色的小面孔收缩一下寂寥地低下头。
不如回家来。
不她断然拒绝我情愿寄宿。
回程中她问他:婚姻生活可好?
好得不得了。
几时生孩子?
利佳上意外我们从来没考虑过这件事。
他们真是一对。
一日在百货公司看到一对挛生儿才三个月大可爱得紧。
利佳上只是笑。
是加以详细考虑的时候了。
我俩年事已长已经太迟为人父母要趁年轻廿五岁之前养三四名那样才有精力同他们厮混。
我希望看到小弟小妹。
这倒好那么小经历那么多可是对生命仍具希望。
蔷色接着说:我知道我永远不会结婚生子所以希望有弟妹。
你这些预言未免说得太早了一点。
不我知道我的事。
老气横秋你的生命还没有开始。
距离近了他看到她的浓眉长睫与粉红色的小肿嘴似画中人一样。
她也转过头来看他。
利君的早上刮净的胡髭此刻已经长出一层青色阴影。
蔷色想:他有那么多毛发天天打理它们也真够麻烦。
蔷色随即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
升了大学搬离宿舍可以自由请朋友到家玩。
我会努力争取奖学金。
我们到了。
谢谢你来看我。
他捉着她的头在她额头响亮地吻一下。
他给她一大袋陈皮梅带返宿舍。
同学前来敲门星期六你要出去吗?
同谁?
我可替你找一盲约。
蔷色想一想也好。
同学没想到她会欣然应允有点意外。
那脸上长着痘痘的男生一见她就把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她几次三番摔甩那只毛手。
同学暗示她毋需如此拘谨。
那只手又搭上来。
蔷色拉下脸管住你的手否则我用刀剁掉它!
那男孩神经质地笑。
结果还由蔷色付账。
三人吃了牛排那真是难得的大菜宿舍中经年累月极少得到吃有也只是薄薄一片下边用椰菜垫底。
收那样贵的食宿费尚且那般虐待顾客真正不可思议。
那男生饱餐一顿尚感满意。
蔷色唤侍者替她叫了一部出租车独自返回宿舍。
当然也有比这个略为好一点的经验。
像在中央图书馆里认识的吕德提君。
他相貌端正得多人品亦佳。
她帮他做功课他拎了母亲做的巧克力屑饼干来招待她。
他想借的书她全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在他心目中她宛如神奇女侠。
他在家说起她家人都不相信有那样漂亮以及功课优秀的女孩他姐姐特地跟了来看。
在图书馆正门对面敏感的蔷色发觉有人看看她一转头见是另外一个女孩子不由得笑了。
吕德提介绍她们认识他姐姐笑笑满意地离去。
姐姐在哪一间大学?
辍学在家帮忙做生意。
你家做哪一行?
开餐馆。
她不爱读书?
蔷色世上像你那样喜欢读书的人实在是很少的。
蔷色腼腆地笑。
听说你代表国家去欧洲参加纯数比赛。
是我是十一名队员中其中一个。
功课那样好一定很开心。
蔷色忽然语气寂寥你知道我这个人不比人特别漂亮或是富有或是聪明或是好运能在功课上特别用功也是一项成绩。
吕德提讶异得张开了嘴品貌俱优的她一点自信都没有这真是天底下至奇怪的一件事。
周末她到他店里去吃点心。
餐馆一早知道有那样一个贵客来临准备了年经人爱吃的面食小点招待她。
蔷色特别爱吃枣泥锅饼以及高力豆沙吃完了替东家把菜单译为英文。
这可能是唐人餐馆唯一没有文法拼字错误的英译菜单。
你呢她问吕德提:你打算读到几时?
我不知道中学毕业再算吧。
蔷色说:已有两千多间学校取销暑假制度节省时间兼尽量利用校舍我们不知几时效法漫长暑假多讨厌浪费生命!
品德提听了黯然他知道她不是他的对象这个女孩怎么会甘心耽在小镇里守住一间餐馆。
姐姐自来相看。
他嚅嚅答:可是暑假用来休养生息
是吗蔷色大惑不解读书很辛苦吗你我为功课伤了元气吗?
吕德提不知道如何回答。
即使如此他还是约她到镇上看电影每次都请她吃一客覆盘子冰淇淋。
品德提轻轻说:将来很久之后你会不会记得在戏院里看戏的情境?
蔷色诧异当然我记一向甚佳。
翌年暑假她被继母叫了回家。
九月开学之后一连三个月都没在图书馆见到品德提。
她挂住他到唐人餐馆去找他。
见店门大开还在营业不欢喜。
可是掌柜另有其人不是他那个小姐姐。
那位陌生太太说:吕宋举家搬到伦敦去了你不知道吗这店顶了给我们现在做粤菜。
哎他没有告别。
就这样消失在人群中。
这叫蔷色恍然若失。
本来她想把暑假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
呵是那个暑假。
蔷色我需要你陪着我回来如何?
遵命。
那是无论如何一定要答应的又不是苦差即使是也得咬紧牙关上。
家里又装修过了。
她的房间仍在那里两年来都没动过单人床显得非常小可是躺上去宾至如归。
佣人见到她喜极而泣。
夏天即使有空气调节还是觉得热蔷色穿着短裤背心倒处跑。
感觉特别自由因为继父并不与她们同祝
是没有人说正式结婚的夫妇不能分居。
陈绮罗笑说:蓬头垢面打呵欠口欠佳之时就无所谓见面破坏印象你说可是。
但夫妻不是要坦诚相见吗?
你倒试试看那些不信邪的人婚姻全部泡汤。
应该分开住吗?
当然。
去看过利君的住所便知道省不得绝对省不得绝对不能同祝
他的家没有间隔全部打通一张乒乓球桌上摆着书本笔记计算机报纸杂志资料等物。
四壁全是参考书一块大黑板上面写满功课。
床放在不显眼地方只知一张长沙发卫生间倒是设备先进光洁明亮。
开放式厨房用具应有尽有煮起汤米近二十平方呎大的空间香气溢然。
全屋并无一件女用品。
绮罗连一盒胭脂也不留下。
完全各归各。
蔷色只不过略坐一会儿已有学生陆续上来。
教授不在?
不要紧我们会得招呼自己。
可是目光被蔷色钩住再也脱不了钩。
绮罗笑这地方是临时教室。
蔷色问:这些学生都念几年级?
都在做博士论文了。
其中一人咳嗽一声搭腔道:师母这位是小师妹吧。
绮罗答:你们全是大师兄要多多照顾她。
可是说完话就把蔷色带走。
都廿五六七岁了仍然靠家里博士生全体迟迟成熟不是好对象。
蔷色骇笑。
片刻问:教授人呢?
我不知道我没问。
可以不理他行踪吗?
蔷色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彼此侦查实在浪费时间。
蔷色十分兴奋将来我一定要向你学习。
你功课进展如何?
有大学收我。
哪几家?
我不想计较校名只要有奖学金即可。
学费我全替你准备好了。
不我会自己想办法。
私校 比较矜贵不如申请史蔑夫或布朗。
不。
一直以来听得至多的是这个不字。
蔷急泪盈于睫急急低头。
晚上到工人间与老佣人聊天。
佣人请她喝沙示汽水。
一只小小飞蛾闯进来停在日光灯旁边。
蔷色看半晌欲挥手赶。
被老佣人阻止随它去它不碍事。
蔷色过一会儿问:传说飞蛾是一个什么人的灵魂?
嗯。
蔷色凝视那只灰棕色小小昆虫。
你是谁。
为何来探望我们。
你是父亲吗。
你还认得路。
她呆呆地看着飞蛾良久。
老佣人点着一枝烟吸一口缓缓喷出:我今秋便告老还乡了。
蔷色一惊什么?
六十五了该退休了。她直笑。
不不让你走!
真是好人一点也不势利从来没怂恿过主人说又不是亲生何必如此劳心劳力待蔷色一直不亢不卑。
如今竟也要走了。
工人间小小收音机里恰巧播放着粤曲一把苍老的声音唱:一叶经舟去人隔万重山——
蔷色忽然张大了嘴大声号哭起来。
老佣人吓一跳按熄了烟头前来安慰蔷色。
她那双劳工手的指节已经弯曲指甲厚且灰岁月如流出来做工人时几乎是最后一批志愿者熬到每年有法定假期真不容易。
东家给我恨丰厚的退休金。
她是第一代经济独立女。
想想还是有工作好一班姐妹都能得到东家善待反而是期望伴侣儿孙施舍的那撮人终于失望了。
她为蔷色抹干眼泪。
蔷色静静听着。
陈小姐真是好人。
蔷色点点头。
可惜——
蔷色抬起头来。
我磨了新鲜豆浆给你喝一口。
蔷色追问:可惜什么?
老佣人笑陈小姐净喜吃外国食品她爱喝牛奶不喜豆浆。
我来帮你推销。
可惜什么老人看到什么?
深夜绮罗返来见蔷色站露台上便说:来聊聊天。
蔷色笑着回过头来。
衬着露台外一天一地的灯色蔷色的脸到深夜仍然晶莹如新。
绮罗喝声采你真漂亮。
我?蔷色不置信也许在一个母亲眼中女儿永远最完美。
绮罗脱下鞋子。
我帮你按摸。
绮罗把脚搁在蔷色膝上蔷色替她。
看绮罗感慨地说:终于什么都有了。
蔷色静静听她说话。
小时候生活多清贫我现在是巴不得可以穿过时光隧道回到过去好好照顾那个小孤女。
蔷色微笑这真是名副其实自己照顾自己。
可惜已不能够时光逝去永不回头。
你现在照顾我也是一样。
是呀总算偿了心愿。
蔷色看着天空的夜空被霓虹灯照耀得一片橘红色看不到星宿。
蔷色忽然想回到约克郡去站操场上一抬头可以看到一天星光灿烂。
读完书出来帮我做生意。
自始至终蔷色不知道继母做的是何种生意。
我做出入口转手赚钱将来我会教你。
老佣人斟茶出来。
以后不再会有这种事了只有老派家务助理才会如此尽忠职守新的一代工人到了时间关上门外头天塌下来也不理。绮罗惆怅。
蔷色笑我会替你倒茶。
届时到什么地方去找你这个人。
我一定在家。
那些追求者会放过你吗?
谁会喜欢我。
这就不对了为什么不喜欢你?
蔷色微微笑。
绮罗叹口气也难怪你我的自信心也在很后期才培养起来这就得多谢你父亲了他事事赞美我、信任我把一个家交在我手中使我坚强起来。
这是真的。
少年时真是一点自尊自信也无在老人家寄住可是不准我叫外婆婆婆婆把我叫老了只能低着头听训示。
那何故收留你?
因为收了一笔膳宿费他们需要每月那微薄的金钱。绮罗深深太息你看咱们母女俩同病相怜。
蔷色微笑说:不我比你好多了。
你真那么想?
差天共地我有你人力物力支撑而且我们是真正朋友。
听到你那么说真高兴。
这时候电话来了。
没有铃声只有一盏小小红灯在话筒上不住闪烁。
是利佳上打来的。
绮罗在黑暗中接听一脸陶醉。
蔷色会心微笑。
这么些日子了仍然如胶如漆真是难得。
怕是因为不一起住的缘故依依不舍每夜话别。均留下一点新鲜感觉。
清早各营各洗刷打扮稍后在最佳状态下见面。
当然他们开头必需是相爱的。
怎么样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这个人呢。
一看见他会自心中发出无尽爱恋怜惜内心深处又带着一丝荡意希望与他有之亲蔷色十分憧憬。
第二天大早蔷色一出客厅便看到利佳上与继母已在喝咖啡看报纸。
两人都白衣白裤好一对俊男美女看到蔷色向她招手。
蔷色讶异这么早?
利君说:我是清晨五时来的。
蔷色骇笑这么早做什么?
一出口便知造次立刻噤声烧红耳朵。
可幸绮罗给她接上去:做贼。
利君立刻说:别在孩子跟前说这些。
蔷色笑谁谁是孩子?
利君说:我来送你们飞机。
蔷色问:谁乘飞机?
蔷色你陪我到台北去一趟。
蔷色一怔那我马上去收拾行李。
才两天十套八套衣裳够了。
利佳上骇笑两天需换十套衣裳?
绮罗给他白眼所以不同你住!
蔷色见他们打情骂俏非常欣赏。
绮罗真幸运在甄氏之后又找到新生活这同她的格有关吧她对身边总是尽心尽意不过也得到极佳回报。
干吗收拾了六七条长裤?
蔷色猛地抬起头来见绮罗已站在她身边呵我弄错了。
她们乘中午飞机出发。
绮罗如带着一个私人秘书。
蔷色也乐意替她打点一切琐事:接听电话特别用心外出衣裳均吩咐酒店熨好挂起、联络好车子接送
绮罗暗暗说:长大了。
同父母溺爱的子女不同那票幸运儿永远不会成长到三十岁仍住家中茶来伸手饭来开口。
每次自外开会回来蔷色替她准备的茶点已在房间里:一壶格雷伯爵红茶两块干吐司。
她蔷色头发初见你如一只小猫。
蔷色说:至今我不敢伸懒腰十分瑟缩最怕夸张。
姿势是含蓄点好。
蔷色跟绮罗跑遍台北。
意外地她十分喜欢这个地方它是一个充满色相的城市大千世界曼陀罗般奇幻冶艳天气激烈多变艳阳天忽然下大雷雨寂静午夜随时地震妇女们在晴天也习惯打伞防晒。
最新的最旧的、最美的最丑的都有对比强烈无比新奇。
可惜三两天内就要离开。
蔷色依依不舍她刚发现美味的台菜还有金铺叫银楼牙医叫齿科交通混乱一如罗马。
下次再来。
绮罗这样应允她洽谈生意成功心情大佳。
对方商业代表是一个姓林的中年人对陈绮罗有着明显的仰慕。
可惜西服领带皮鞋的款式都过份时髦颜色全不配而且头发过长。
绮罗对他很客气介绍蔷色是我女儿。
对方无比讶异无论如何没有可能!
这时蔷色觉得美貌女子跑江湖说什么都放便些凶险归凶险可是成功率高得多。
绮罗并无故意卖弄色相可是相貌与生俱来扔也扔不掉。
晚上绮罗说:做完这一宗生意以后我就不再亲自出马。
是累了吗?
一则要让小孩子上来二则你看看这正是所谓拋头露面好好的套装穿一日回来全沾上烟味多腌臜有时醺得耳根敏感发痒。
蔷色讶异这是退至幕后的原因吗?
绮罗英不。
真实原因是什么?
蔷色希望听到我已怀孕。
可是不绮罗只是笑笑答:我已赚够。
蔷色有点失望不过亦对答案感到满意。
上一次你听到有人说赚够是几时?抑或从来没有人表示已经赚够?
绮罗说:你看我根本不是那种沉溺于纵容自身的人我完全不相信拥有三百双皮鞋一百只手袋一千件晚服才够矜贵我又只得一个女儿开销有限我对生活极端满意毋需更多物质填充心灵况且应有也都有齐还那么辛苦钻营干吗。
听到这样的话真高兴。
唯一的遗憾是童年及青少年时的不足可是时间既然已经过去也无可奈何。
蔷色不住点头。
一般人认为肯熬穷至伟大清高不过其实赚钱更需忍辱负重辛苦得不得了。
绮罗讪笑一会子稍后与蔷色出去吃晚饭。
林先生一定要作东叫了十个人吃的菜其中有甲鱼及免蔷色不敢吃。
第二天就要走了绮罗陪他说些风土人情以及在欧美接生意需要注意些什么。
林先生忽然说:我在温哥华西岸有幢房子
蔷色竖起耳朵听绮罗如何应付。
绮罗微笑答:那多巧我在西温也有物业房子在高原路府上呢?
蔷色觉得答案太精彩不例开嘴笑。
那位林先生有点气馁原本我的意思是假使你到了那边可以不用住酒店。
可是今日的陈骑罗已毋需任何人照顾。
她很得体地道谢我大部份假期在伦敦度过我女儿在英国念书。
林先生忍不住她无论如何不是你的女儿。
第二天她们就走了。
林先生有家眷吗?
有时假装独身是一种乐趣。
那不太好吧。
绮擢为这天真的说法笑出来。
她们回到家利佳上却飞律北欧开会去了。
绮罗说:我知道这种事迟早会发生待我退下来之际该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了我结果变成空守闺房的怨妇。
已经八月了。
蔷色渴望回到宿舍去。
那里才是她的世界。冷冷的窗户雨水如一个人的眼泪在玻璃上挂下呵气成雾一到九月便能穿上厘大衣帽子脾气可以名正言顺跟着天气坏。
她不喜欢这个没有四季的都会。
谁要是坐在这繁华功利城市豪华住宅的窗台上看雨会被人误会是十三点。
那一日早上蔷色在阅报忽然听得绮罗叫她。
蔷色放下报纸立刻赶去寝室。
绮罗披着白色毛巾浴袍头发湿瀌瀌有点心急蔷色你来替我看看。
蔷色马上用毛巾替继母擦头发什么事哪里不对?
绮罗脱下一边浴袍指着左胸这里这里有点不妥。
她举起手胸前硬块不明显可是腋下囊肿眼可见。
蔷色心情沉重可是脸上微微笑紧张什么让我看看。
她轻轻去碰那地方。
然后替绮罗穿好衣服。
半晌她说:我替你约医生。
绮罗呆一会儿才说:快去。
来到客厅接到利佳上的电话。
她很简单地问:你在何处?
赫尔辛基。
快点回来。
利佳上并没有多问我下午可以走。
蔷色把电话接给绮罗。
医生至快待下午才有空。
到了诊所例牌人山人海她们已算特权份子拔号抢先见到医生。
医生态度倒是很好嗯嗯连声并非太紧张这里是脂肪瘤可以拿掉也可以任它存在可是结论是你尽快入院我帮你在腋下抽样检查。
蔷色一听懊恼到极点胸口郁塞想跑到街上去大叫泄愤。
可是面子上一点也不做出来只是轻轻说:我们实时去办入院手续。
绮罗忽然转过头来凝视她眼神明澄得像个幼儿蔷色一言不发与她紧紧拥抱。
利佳上赶回来先与蔷色碰头。
看到她神色无异本想放心。
但是且慢这女孩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况且又到英国去了那么久想必又学到了英国人的深沉。
单看表面实无从辨别真伪。
他问:事情怎么样?
开头以为是癌。
结果呢?
淋巴腺出了事已有五处布满坏细胞。
那可算严重?
医生说只是初发。
利佳上用手掩着脸现在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大部份家长都希望子女肯做医生你看学数学有什么用。
蔷色劝道:自有许多好医生为我们服务。
她心情如何?
还不错。
有无哭泣?
我从未见过她流泪相信将来这种可能也极低。
你可有应付家人患病的经验?
蔷色摇头。
我也没有。
蔷色忽然说:我们都需坚强。
是。
她伸手过去他握住她的手。
蔷色神情镇定外人看去只觉平常丝毫不见凄惶失措也许还会想:这女孩怎地没感情。
可是利君认识她较深短短数日她已瘦了一圈消瘦是耗神的表示。
蔷色的心情像走入一间紧闭密室无门无窗明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伏在墙壁上拚命擂搥希望有人听见声响前来打救。
过两天她接陈绮罗出院。
绮罗吩咐:你回约克郡去吧。
我无论如何不走。
绮罗怒道:你这个孩子好不讨厌有事自然会叫你回来你耽在身边我百忙中边治病边还得照顾你心情那还不累坏我。
这是事实。
利佳上劝她:未来一年会是很可怕的一段日子你避开一点也是好的有我在这里也已经足够她治病过程难免吃苦心情烦躁无好言语彼此得罪反而不美你回去考大学试吧。
蔷色只得走开。
一下飞机迎接她的是苦风凄雨。
她放下行李跑到图书馆去找吕德提不获。
得到消息是吕家已搬往伦敦。
她本想借他的肩膀靠着好好哭一常
可惜赊借一向不易。
蔷色失望凄苦到绝点独自走向公园一边走一边大声哭反正不会有人听见即使有管它呢。
半晌有人与她迎面而过那人已经走过了头忽然之间又打回头叫住她。
嗨你他说:为什么哭可以帮忙吗?
蔷色睁大泪眼答陌生人曰:家母重玻
怪不得你愿意聊一聊吗?
蔷色点头。
那年轻人挑一张长凳清一清落叶坐吧。
他同她说的是粤语。
蔷色看清楚了他他是一个华人学生身上穿的黑色医学院制服袍尚未除下。
你叫什么名字?
他笑嘻嘻答:叫我耳朵因为我有一双好耳朵。
蔷色苦笑。
你呢你是谁?
你给我一个名字吧。
叫你花不语。
什么意思?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已随千秋过。
蔷色约莫知道他在吟诗她那古文诗词根基极差完全搭不上嘴惭愧之至。
令堂如何?
蔷色又呜呜地哭起来。
那叫耳朵的年轻人软口气家母在三年前去世我至今不敢一人站在空旷地方我悲苦地思念亡母并且觉得天下至大惨事足知道余生都要做一个孤儿。
他说得那样真挚动人蔷色用手帕掩着脸哭得更厉害不消一会儿自觉整张脸肿了起来。
太阳落得早寒气袭人。
公园快关门我送你回宿舍如何?
蔷色点点头。
哪个学院?
我是高中生。
那更应快快回去。
耳朵——
什么事?
谢谢你。
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他是一个格诙谐富同情心能言善辩的男生。
蔷色想再见他可是又假设耳朵不会对中学生有兴趣故只得作罢。
每天下午七时她均接到利佳上的电话。
绮罗治疗过程良好。
头发如何?
那是我至不关心的一件事。
谁说你呢她感觉怎样?
无奈。
说我爱她。
她知道。
蔷色自图书馆借来许多有关资料阅读。
她一连几次都没有交功课。
老师并没有责怪她只是说:至影响学生心情的是父母的健康以及恋爱。
蔷色答:我是前者。泪盈于睫。
一日实在过意不去坐在书桌前写功课有人敲她房门:有客来访。
她只得走到会客室去。
一个个子小小其貌不扬的男生满面笑容地站起来。
他说:花不语你今日好看得多了。
耳朵!
可不就是我。他笑嘻嘻。
蔷色腼腆什么风把你吹来。
倒处找你呢原来贵校华人学生极多女生共有三十七名。
蔷色颇为感动。
你母亲怎样?
还好。
我看是吉人天相。
这小子就是会讨人欢喜。
他语气忽然转得温柔花不语即是吝乔色相你说是不是。
蔷色很诧异咦可以这样说。
让我们出去吃顿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