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阅读网 > 星火年(上卷)最新章节 > 正文 十一 千里寻长官 3

      韩冬忘了陈玉双她姨姨家在麻城什么地方。实际上当时闲聊偶尔说起这事的时候,韩冬根本就没往心里去。那天动了念头往湖北来的时候,韩冬也没有考虑,自己实际上找不到陈玉双的姨姨家。直到现在到了湖北麻城的土地上了,他才想到,自己考虑事情太简单。

韩冬准备瞎猫碰死老鼠也要再找一找的时候,一天,一张署名“工农革命军第七军x师x团团长段瑞祥”的布告,使韩冬突然想起来,陈玉双的表弟有一个就是这个名字。他想,这个当工农革命军团长的人是不是就是陈玉双的表弟呢?在现在根本没法打听陈玉双她姨姨家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倒不如先找到这个团长,然后,根据情况再安排下一步的行动。

韩冬又一次钻到大山深处。

这天,韩冬又累又渴又饿,就随意推开山脚下一户穷人家的门走进去。

屋里光线很暗,破东旧西七零八乱地堆放着。床上躺着一个人,从说话中知道,这是个年老的女人,正在生病。老人听韩冬说想吃点东西,指指头前面的锅灶说:“锅里有两个菜团子,箅子下有水,自己弄着吃吧。”

吃着菜团子,又舀了一碗水就着,韩冬问:“老奶奶,你生病了?没叫郎中看看?你家里的人呢?”

老人没有回答,像是睡着了。韩冬吃完饭,老人艰难地爬起来,又像从来不曾睡过。老人说:“你帮我再往里放两个菜团子。”说着,他指指箩筐上面的竹篮子又说:“菜团子就在那里边。老了,刚有点不舒服,就不想起来了。”

“就一个人?没人管?”韩冬放好菜团子,又掏出两个铜板放在老人手里,又问。

“哎,你这是干什么?你出门在外,这钱,有用。”老人推让着。韩冬硬把钱放在她手里,又打破砂锅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老人说:“快赶路去吧。走吧。”说着话老人又躺下了,枕头底下取出一块大概是当作手绢用的布,慢慢把铜板包起来,叨叨着:“好人!好人!没钱的人都是好人!”

韩冬出了屋子,轻轻掩好门。他并不准备就走。他身上还有几个钱。他要给老奶奶看病。一打听,这小山村里就有个继承祖业,名字叫刘守成的年轻医生。韩冬找到门上,把山脚下有个老奶奶病了,要请刘医生去看病的事说了一遍。

刘守成知道韩冬指得是谁了,也知道韩冬和老奶奶原来并不相识。刘守成盯着韩冬,觉得这个外地来的小兄弟心肠真好。韩冬以为刘医生怕他没钱,连忙把几个铜板都掏出来,放到刘医生跟前的桌子上,说:“刘医生,你看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干几天活。”刘守成忙说:“够了够了。”然后才醒悟过来是给他看病钱,连忙拿起来又塞到韩冬手里,一边感慨地说:“一个陌路的花子都能这样。可见这穷人的心啊,长得最正!”

返回老奶奶家的路上,刘守成告诉韩冬,老奶奶是安徽人,两个儿子在国民党清党时,被当成共产党杀死了。老奶奶被远嫁到这里的女儿接来养老。不料,老奶奶来了没多久,她中年开怀的女儿就因为难产离开人世。女婿是个本分老实人,对老奶奶就像对他活着的亲娘一样。可是,就在一个月前,她这女婿也掉到崖下去了,没能救活。

韩冬听着,眼前又浮现出另一位老人慈祥的脸。那是他奶奶。想到奶奶,他的眼里又有泪花在打转。

老奶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这样心好。等刘医生看完病,准备回家给老奶奶配药的时候,老奶奶忽然强撑着坐起来,喊住刘医生,颤巍巍地对韩冬说:“孩子,我看你无依无靠,留下来吧,我认你做孙子;你也有个家,我也有个靠。行吗,孩子?”

“留下来吧。你年龄这样小,流浪到什么时候呢?”刘守成也帮着挽留韩冬。

韩冬还要革命。他当然不能留下来。但是现在,韩冬被老奶奶的真情感动,早已忘了一切。他眼前浮现的,一会儿是死去的奶奶,一会儿是眼前这位孤苦的老人。他再也忍不住了,膝盖一软,不由地“咚”地跪倒地下,哭着说:“奶奶,你就是我的亲奶奶,我就是你的亲孙儿……”

韩冬准备等奶奶病好了以后再走。这期间,韩冬给奶奶讲了自己的身世;讲了自己被村公所拉夫离开病重的奶奶到了贺龙北伐军的经过;讲了王康义帮着自己请了假让自己先回家伺侯奶奶,奶奶死了后自己又主动回到部队的情况;又讲了南昌起义大军失败以后,自己找王康义大哥从粤南找到湘西,又从湘西找到南昌,再从南昌找到鄂北的磨难。今天,韩冬又讲了一阵后,就跟奶奶和刘守成说:找到工农革命军第七军x师x团的段瑞祥团长,说不定就能找到陈玉双大姐,说不定就能找到王康义大哥。

刘守成听了这话,一拍大腿说:“冬子你怎么不早说。段瑞祥团长他们我都认识。我给他们看过病,治过伤。他们那布告都是我写的。”韩冬高兴地一下跳起来。刘守成又把韩冬按坐下说:“不过你不能着急。他们的活动地点,这几天我也搞不清。你耐心等几天。我打听好了告诉你。”

这天早晨,外面忽然响起来枪声。韩冬从睡梦中惊醒。刚穿好衣服,刘守成就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冬子,快、快,段瑞祥他们被敌人咬住了,很危险。你当过真正的兵,能不能想办法救他们一下?”

韩冬说:“带我走。”就从包袱里抽出短枪,取出所有子弹。刘守成惊讶地说:“想不到冬子还有这玩意儿。”两个人就一前一后跑出去了。

在村西头布满沟壑的山坡上,三十多名国民党兵追杀着五个农民打扮的人。这五个人只有一个人带着一支不怎么样的短枪;有时回头打一枪,几乎没有什么命中率。另外四个人提着大刀,更是不起作用。他们和追兵的距离只有五、六十步远。敌人的子弹从他们身边擦过去。也有几颗子弹咬破了他们的衣服,划破了他们的皮肉。

他们拼命往山上跑。有时候遇到脚下有活动的石头,就顺势往后蹬一脚,也有那么一两块圆些的石头滚下去,追兵中有人就停顿躲闪一下。

他们很有摆脱敌人的信心。

实际上他们的处境很危险。每一个时刻,他们都有被打死或打伤的可能。

他们好像不管这些。

他们是直线运动。直线运动使敌人子弹的命中率增大;但曲线运动将会使他们的速度大大降低。

很明显,他们宁愿直线运动被打死,也不愿曲线运动被抓住。

韩冬搞不清的是,身为师长团长的他们,怎么也不多带几个人?

刘守成和韩冬趴在沟沿上。五个农民打扮的人已经跑到前面去。那群国民党兵正吆喝谩骂着,带着做游戏寻开心的样子追过来。刘守成拉拉韩冬的衣服悄声说:“快打吧。要不他们就没命了。”韩冬轻声说:“别吭声。”他看着落在追兵群后边十几步远的几个国民党兵,心里有了主意。

落下的敌追兵出现在韩冬正前方。韩冬跟刘守成说:“你趴在这里不要动。”就猛地冲出去。一阵枪响,这几个家伙全被撂倒。前面的敌兵还没弄清后边发生了什么事,韩冬早把敌尸上抽出来的手榴弹扔过去两颗。随着两声巨响,韩冬提了一支长枪又到了另一条沟里向敌人射击。

敌人被打懵了,除了被手榴弹炸死炸伤四、五个以外,韩冬刚打出去的三发子弹,又让他们一个阵亡,一个挂了花。趁这机会,韩冬顺着山沟,进到和段瑞祥他们只有十来步远的距离上。韩冬又向敌人打了两枪,就欣喜地压低声音喊:“段瑞祥团长,你们快到我这里来。我是刘守成医生领来接应你们的。我是参加过南昌起义的兵,和你们是一家人。”喊完,又向敌人射击。

段瑞祥他们过来了。韩冬领着他们很迅速地转到其他沟里去,摆脱了敌人。

实际上敌人没有搜寻。死伤了八、九个弟兄,指挥官很沮丧。这时候,韩冬他们又在另一条沟沿上向敌人开火。敌人赶快撤走了。

在韩冬的提议下,他们迅速转移。一会儿他们休息下来,几个人狂喜地聚到韩冬跟前。

刘守成给韩冬作介绍:“这是师长杨家英。这就是段瑞祥团长……”

杨家英二十三、四岁,中等个,看样子很持重,很有威信。刘守成介绍完,杨家英拉住韩冬的手,“小兄弟你不要笑话。可能你也看出来了,”他带着玩笑的口吻说:“我们是没有兵的光杆司令。这就是我们的全部人马,五个人。黄麻起义失败以后,我领着这几个弟兄进了山。我是唯一参加过黄麻起义打了一两次仗的人。大伙就推我当了司令。前不久,听说黄麻起义的总指挥吴光浩领着七八十个黄麻起义的战士在木兰山打游击,成立了工农革命军第七军,我们就自己给自己编了番号,自己给自己封了官。其实我们这只是对外,也是为了麻痹敌人。你以后叫我英哥就行了。弟兄们都这样叫我。”

刘守成又给人们介绍了韩冬来这里的情况。人们又为韩冬和陈玉双认识感到高兴,又为陈玉双的下落不明感到意外和难过。这时候,那个一直不吭气有些像愣头青的小兄弟挤过来,说:“韩冬,双姐不在。不在你也得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干。”

这种不客气的说话,使杨家英的脸一下变得很严肃。杨家英一把将那小兄弟拨拉到后面去,厉声说:“不要总往大人前面跑。”

段瑞祥给韩冬介绍说:“这是我姐夫的弟弟杨家林,才十六岁,也跟我们跑出来了。”

韩冬这就想起来了,那个杨家英师长就是陈玉双的表姐夫。这个杨家林,这兄弟给他的影响最深,不吭不哈地,见哪个女人好看,就拿石头打……韩冬笑着说:“我十七。”

杨家英问韩冬,下一步打算干什么?韩冬说那就不找了,准备到井冈山去。杨家林气汹汹地又挤过来,两手狠劲抓住韩冬的肩膀嚷:“你不能走!这里的革命最需要你。你可以替我哥当师长。”

杨家英笑看一眼自己的弟弟,拍拍他的肩膀,再一次把他拨拉开,然后诚恳地跟韩冬说:“冬子,我们都坚定了革命的信心。但我们很困难,人少枪少这且不说,我们尤其没有经验。今天要不是你帮忙,我们几个都得死。你留下来吧。我们都听你指挥。”

段瑞祥和另外两个也一起请求韩冬留下。刘守成也过来帮忙。韩冬看着大伙诚挚的面容,心软了,他立即答应,“好吧,我留下。”又说:“不过,我不会当官。真的。你们……”

不等韩冬说完,人们“嗷”地一声,就你争我抢地把韩冬搂抱起来。只有杨家英和刘守成站在一边欣慰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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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火年(上卷)最新章节四十 大战前夜生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