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簌簌”的是林中鸟振翅飞出的声响。
紧接着,“嗖”的一声,则是箭羽划破气流的声音。倏忽之间,就听“啊”的一声惨叫,放佛将原先的寂静彻底撕裂。
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兵刃相接的金铁交鸣,人与人血肉相搏的呼喝声,无不交错混杂,这正是一场激烈的遭遇战。
汪虎儿几度都想挑开窗帘,向外看一眼,可是在他对面的那位两鬓业已斑白的老人却纹丝不动,他又如何敢动呢?
车内其实并不宽敞,汪虎儿与程九韶可谓并身而坐,在他们面前则设有一火盆,其上烤着的则是夹有肉末与霉菜的小圆饼。
“怎么?小哥儿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不如先吃块肉饼。”程九韶笑了笑,便用火钳子从火盆中夹出一块烤得金黄的小饼递给将汪虎儿。
汪虎儿果然是有些饿了,便一连吃了三块。程九韶则在旁不动声色,等汪虎儿将最后一块圆饼吞下肚里,他便递上了个帛巾。
汪虎儿擦了擦嘴后,道:“老伯,我只是好奇,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如此凶悍的山匪,昨晚,我与五老爷他们也遇上了。幸好没有太大的麻烦。”
程九韶取丝帛擦了擦手,道:“这些山匪由来已久,若盘根寻底,他们是上古百越的后裔,随他们去了,蛮夷之后,是闹不出多大的水花的。”
汪虎儿懵懂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又道:“老伯,我有个大疑问,我.....我.....”
程九韶抬眼道:“年轻人问话莫吞吞吐吐,有一是一,有二是二,你问吧!”
汪虎儿问道:“请问老伯,到底谁是汪芒?”
程九韶反问道:“你为甚要有此问?”
汪虎儿道:“昨晚我听见有人在大声喊‘汪芒!汪芒!’我当时......”
“啊?居然有这等巧事?”程九韶眼光一亮,面色一冷,盯着汪虎儿道:“究竟如何,快细细与我说来。”
刚说没多久,忽然马车一震,“嘎吱吱”地放佛车辕崩裂的声响,随后就听位于车前驾马的程采儿大声道:“爷爷,情况似乎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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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棍一丈六尺,重七斤,选自问政山所产之百年水黄荆之木,坚实体直,刚好盈握。
那棍头一颤,如挽枪花,进右边披身,迎转靠山,行棍如劈风。此棍法又名“小夜叉”,今武术名家,谁又敢轻忽这新安程家棍法也!
程延武凭着一路出神入化的“小夜叉”棍法在来龙林中一路猛冲,所向披靡。得空再取长弓与肘弩,已射杀掩进而来的盗匪不下七人。
此时已入深林,头顶黑压压的几乎全是高大的松柏,林中死寂,彷佛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黑气盘旋其中。
一声呼哨,从那林中冲进来约有十人,全是面涂狰狞重彩,赤膊纹身,纹的是兽面神鸟纹,手持单刀,口中齐声呼喝,四面合围,一时间杀气腾腾。
程延武不撤反进,竟选人多势强的一处,拖棍上前,一声暴喝,虎目圆睁,其棍如霸王张弓,见者骇其威风,无不瞬间撤步转为守势。
程延武嘿嘿一笑,一个弓身,其势疾如箭,竟穿身至另一边。而此时在合围他的这一面,只有两人,原本他们见程延武行棍另一面,就打算按照阵法包抄袭击他的右侧,哪料程延武的这一路棍法乃声东击西之法,看似攻强,实际真正的目的乃是取弱。程延武见那二人惊讶,持棍一扫,那二人立即被扑翻在地。程延武也不停顿,他这一路棍法指东打西,配之步法,动如脱兔,敌之所不能挡。转眼之间,被他持棍撂翻了七人,原本严密无间的合围之势仿佛在顷刻之间就被他破去。
见敌之残余遁走,程延武暗道了一声“侥幸”,他也没料到在来龙林居然会遇到如此多的山匪。年前在绩溪龙川,他就曾遭遇过这群生性力大且极善于群战的山匪,在吃了小亏后,一直就苦心思破,要不然即便以他之能,也不会如此迅疾得手。
程延武抬眼望了望前面越发黑雾盘旋的密林,抬头道:“三哥,眼下我该怎么走?”
程延玉从一株高大的松树上滑了下来,落定后,他先掸了掸身上的松针落叶,道:“四弟,此去还有三百十七步,就可冲出来龙林,从你停身处,从左数第二株大叶榉到山合欢之间的路径,当为最捷径。”
“好!”程延武应了一声,提棍先行。
他刚走了三步,就定住了身形,转首向斜右方一片枫树林喝道:“什么人?躲躲藏藏,装神弄鬼,岂是好汉行径,可敢出来与程某一会?”
见程延武面露凝重,程延玉也不禁有些惊讶,便抬目向那片枫树林望去。
“啪......啪.....”一人击掌从那枫林中行出,其步胜似闲庭,口中则赞道:“黄墩程家果然修得好武术、好算术,错非如此,如何破得了这里的困龙阵法。”
来人身着一袭白衣,系红巾,身材高挑,面色白净,五官雅正,瞧着年纪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程延武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目不转睛盯着来人脚下的移动。
程延玉冷声道:“你是何人?居然在此与山匪混为一伍。”
那人停步道:“我姓方名七佛,从问政山而来,你们可曾听人说过?”
闻言,程延玉沉思道:“歙之问政方家已久不行世,观此人系红巾着白衣,装束极其怪异,且行动诡秘装神弄鬼,定是冒名。”想到此处,程延玉又道:“阁下既是从问政山而来,何故挡道?”
那人笑道:“我本穷苦身,巧得天符牒。既为圣公谋,当作穷龙赋。”
当那人半诵半咏将这句话道出,无论是程延武还是程延玉都是一怔。
程延武大喝了一声:“反贼,尔敢!”立即提棍上前,朝那人扑去。
那人笑道:“你怎知我就是那反贼?”他嘴中这么说,脚下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在程延武状如劈风的棍法之下,其身形犹如柳絮飘飞一般,稍微沾之既倏忽远走。
“好身法!”程延武赞了一声,随后一沉身,只单手行棍,而他这一路棍法,极尽棍法之拿、拦、劈、捉、勾、提等神韵,其动作看似慢慢颠颠,混若不着力一般,但所出无不是那人所行之空挡所在,转眼之间,那人如行云流水的步法为之顿涩,如入泥塘沼泽之中。
“着!”程延武一个闪身,其棍行如穿花绕柳,竟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横着一提,即便那人事先已有防备,也没想到程延武的棍法精妙至斯,一个趔趄,竟踉跄五步方才止住身形。
方七佛冷声道:“你适才棍法还有一刺之功,为何不趁胜而出?”
程延武持棍道:“你赤手空拳,程某岂能胜之不武?”
方七佛笑道:“空作公平论,当是愚努或虚情假意之辈,是法平等无,自有高下!”说话间,方七佛高喝道:“你且试我一拳!”
那拳一经轰出,来龙林立即为之一暗,方圆之内漆黑一团,仿佛即成小世界。那拳法中炁以十三无明暗力,几乎在瞬间就令在旁观战的程延玉浑身冒冷汗,更别提身在其中的程延武所承受的压力了。
程延武双目圆睁,暴喝道:“旁门左道,也敢猖狂肆虐?”其不退反进,踏步上前,双手持棍抡出一线。只见那以百年水黄荆所制之棍在一瞬竟连颤了三颤,然后“瓮”的一声棍响,那棍抖得笔直。而棍法有云:“千金难买一声响”,转眼间,那棍起云涌,将方七佛的拳法所为之暗相给崩出一线光明。
“凭此一棍,可无愧今世棍法大家之称谓,可惜你终究不知我拳法来历。”方七佛冷笑一声,随之默诵一咒,再朝地连捶五拳。
其拳一以清净气,禁於骨城,安置暗相,栽莳死树;其拳二又以妙风,禁於筋城,安置暗心,栽莳死树;其拳三又以明力,禁於脉城,安置暗念,栽莳死树;其拳四又以妙水,禁於肉城,安置暗思,栽莳死树;其拳五又以妙火,禁於皮城,安置暗意,栽莳死树。
周遭共计有五道黑雾盘旋不化,如凝实质。程延武持棍在手,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见状,程延玉顾不得眼前的凶险万状,即取蔑尺、轮轴等诸般法具,稍加测算之后,即从左侧方正数二步后,踏入为方七佛以术法所布的“小世界”中。
程延玉大声疾呼道:“四弟,切不可动怨,待兄为你砍除魔障!”说时,程延玉从腰间拔出一斧,此斧柄长仅七寸,斧头却以风磨铜精心打造,端是锋利异常。
“喀喇”一声,程延玉一斧就切在凝成实质的黑雾之上,腥臭四溢。
方七佛摇头道:“难得你以外算之法寻及耳门,只可惜,非是金刚力罗汉吼,如何降妙法音,持智斧?”说时,方七佛又默诵一咒,再捶地一拳。
此拳一出,即生五破坏池,又生五毒死树,光明与黑暗互转,再结“怨、嗔、淫、忿、痴”五果。此五果齐出,即便是程延玉也立即陷入牢笼中,只凭借余力测算出小世界中的一方小空间,借蔑尺画地为牢,苦苦挣扎。
“破!”程延武大吼一声,翻身一棍,在那一瞬棍、眼、神思无不成就一直线,“轰”地一声响,其余威几令大地也为之颤抖。喀喇一声,那五毒死树中所结的“忿”之果顿时被砸得化为乌有,而程延武也在这一式下,眼耳口鼻无不在瞬间震出血来。
“想不到你在重压之下,居然使出通玄之境的棍法,可惜你如今五脉俱损,算是半个废人了。”方七佛冷目笑了一声,再也不看程延武,他一转身,道:“居然是木牛流马?想不到黄墩程家居然也有人能使出当年诸葛武侯的神通手段。难得啊难得!”
马车内的老人则叹道:“老夫只是根据前人图谱,倒不敢居为己功!”
听了此话,方七佛微微一怔,正有所寻思,那车内老人又道:“你所为之五类魔拳,纵然高明玄妙,但既为这世间所存在的一种法术,想我所为之算术非是不能破之。不过,老朽如今倒不想为破而破,老朽只是疑问,你如何破绝地天通而来?又为何而来?”
方七佛凭空愣了一下,心中也禁不住自问道:“我何来?又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