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四日,应该是方壬率族人往歙之东乡作庙祀祭祖的归来日,这一天,方家祖宅的上上下下似是忙碌异常。只听说来了客人,小蚊子便屋子里转悠,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小蚊子道:“小姐,外面这么热闹,难道你不想出去看看?”

    “也没什么可看的,以前家里不是没来过客人。一般逢年过节比这还要热闹呢!”袁红拂笑了笑,继续低头绷子上刺绣。她绣的是一幅飞花游鱼图,用针极细,线也只用一二丝,下指轻若弹花吹絮,再加上她一幅全神贯注的表情,瞧来让人觉得异常安静。

    小蚊子却道:“小姐,你能不能别再绣了?这两天你这么绣啊绣的,我却觉得假若像你这样安静的绣花就有些令人担心了。难道你就不想出去看看方家的那位到底是怎生个模样?”

    袁红拂应了一声,道:“安静得令你担心,想来我这针线活的功底还差了许多火候啊!”说到这里,袁红拂立即搁下绣绷子,起身道:“小蚊子,就如你意,我们这就出去看看。”

    她们二人此时住内室,离那前厅还有段距离。小蚊子心急,见袁红拂点头同意,便“噔噔噔”地抄前下了阁楼的楼梯。等她二人来到后院,沿着扶手游廊,袁红拂又因要绣游鱼,便驻足观看莲花池养的几尾锦鲤。小蚊子连催“快点快点!”,袁红拂也就不违她意,便跟她后面。待她二人刚出后院,还没来到前厅,没想到就迎面碰上方以。

    袁红拂一抬眉,问道:“怎么?你家老爷回来了?”

    方以赶紧低施礼道:“是的,袁姑娘,老爷有请您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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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壬,字春童,乃问政方家第四十七世主,此刻他正方家祖宅西侧一间室名“永思”的屋子里。此屋正开一小天井,天井两边的窗台上则摆放几盆珠兰。正堂挂一轴《七贤藤纸图》,案上设香炉。

    令袁红拂颇感意外的是,方壬是一位身形瘦削面色憔悴的老人。待方以引袁红拂向方壬施礼后,便有仆童上来奉茶。

    方壬也不说话,只一个人静静地用指头桌上书着什么,似想着什么心思。旁的小蚊子心道:“好古怪的老头子。”袁红拂倒神态坦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凝神守正的样子。

    终于,方壬停止了比划,张口问道:“你家父亲,他现可好?”闻言,旁的小蚊子顿时睁大眼珠子,一副很吃惊的表情。袁红拂则面色平静,答道:“家父于前年三月初七离家,从他留书的内容来看,说是要到八公山去拜访一位名叫屈行的人,可惜至今未归。”袁红拂刚说到这里,方壬就接口道:“原来仲谋他是去找屈行了。”

    袁红拂立即问道:“想必伯父您知道屈行的下落?”

    方壬摇头道:“屈行可是‘拳宗伯’啊!当年我都没找到他,现……”说到这里,方壬再摇了摇头,便又开始用指头桌子上三横一竖地继续书画了起来。

    袁红拂心道:“听师傅说:‘拳宗伯’是古楚三十三重天阁为应对‘八月听潮’而特设的大称号。难道父亲所寻的屈行竟是传闻的三山五域人?”

    方壬也不抬头,边书边问道:“你是怎么来的?”闻言,小蚊子旁暗笑道:“这死老头子问的不是废话嘛,从寿春到这里,当然是走路、坐船,对了,还有乘车。”

    袁红拂则想了想,答道:“红拂是依天时而来,应诺而来,守信而来。”

    方壬却是惊了一下,立即抬头道:“我方春童恪守祖训,这数十年来也就出了一趟远门,喝了一回酒,怎想到结局还是应验。”说到这里,他叹息连连,浑似丧气之极。

    袁红拂疑惑道:“什么祖训?又应验什么?”

    方壬摇头道:“不能予外人说,不能予外人说。”

    袁红拂笑了笑,道:“既然伯父此时后悔前事,莫不如毁信就是。”此话一说,旁的方以与小蚊子一并变色。

    方壬空自愣了半天,终于正色道:“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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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别了方壬,离开“永思”堂,方以便将袁红拂送回内院,等过了瓶门,小蚊子到底还是忍不住对袁红拂低声道:“小姐,难道你就不觉得,刚才那老头子,哦!不对,他是你未来的公公,他这人怎么看起来好古怪哦!”

    袁红拂笑道:“古怪怎样,不古怪又怎样?不都是困命运牢笼的人。”

    闻言,小蚊子瞪大眼睛看着袁红拂,一副很是不解的表情。

    正当小蚊子准备道出心的疑惑,就见游廊的另一端有人刚好从内室出来,她赶紧住口。

    抄手游廊依托后院而建,间是假山、松竹以及一座圆形的莲花池。走廊则设两边,成椭圆形,两端各有一个瓶门连接内外室。

    从内室出来的为一位女子,她推着一个带轱辘的躺椅。由于花栏建有齐腰高,偏那躺椅的位置压得很底,因此就算小蚊子眼尖,也只隐约瞟见躺椅上躺着一个人,至于那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她一时间却看不清。

    抄手游廊建得本就不宽敞,原只供一人穿行。当看见袁红拂她们从这边过来,那位女子不禁愣了一下,随后低头对躺椅上的人耳语了几句。见状,袁红拂立即停步,旁的小蚊子则不解,忙低声问道:“小姐,怎么了?怎么了?”

    见袁红拂原地停步,且作让路状地侧了半个身子。对面的那位女子则点头微笑了一下,随后一低头,缓缓地推着躺椅车,从游廊的另一边走。

    此刻已近晌午,春日里的阳光很足,它绕过参次的屋檐斜着洒了进来,就见这院子的小天地里,梅、兰、竹、松、假山、流水以及雕有“松可耐寒竹能免俗”、“梅生古干兰怀幽香”字样的柱子,刻有“甲子日拜寿、才子佳人”等图案的窗槛,无不那一点一点的光照下,忽然就变得生动了起来。

    此时此景,袁红拂也仿佛情不自禁地手扶着栏杆,望向那一片春光明媚的景致,心仿佛生出一线憧憬。而游廊的另一面,春光照射到池微微兴起的涟漪,再折射到对面的朱栏碧瓦,竟忽闪忽闪,犹如顽皮的孩童眨着眼睛。

    那女子推着的躺椅车却行得慢,这周遭此刻也是极其寂静的,仿佛只能听到车轱辘撵过细石子所出的“沙沙”声。终于,原本渐成炽热的光线一暗,那女子推着躺椅的身影也随之没入到瓶门去了。

    小蚊子愣了好半天,方才醒悟道:“小姐,刚才躺椅上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好可怕哦!他似乎是得了风还是什么的,他全身都不能动的。”

    袁红拂点头道:“是的,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方卓,也即是我未来的夫君。”

    “啊!”小蚊子惊呼了一声,顿时掩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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