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公害女人”以荒诞离奇的男女性爱故事，折射出了一个真实的社会变革中的无奈的历史片段。字里行间呼吁：不要再纠缠那个时候了！罩住那段历史吧！“安定团结”，抬头向前吧！book.qukanshu/artinfo/10906.html
3
“危险！朱德同志的军队面临着危险！”
清醒的人被推下了车，驾车的人以及驾车人左右的人却蒙着一层纱。他们自以为是，驱车狂奔。他们没有看到，在这段暂时平坦的道路前面，出现了可怕的深渊。
毛泽东同志分析的对，蒋桂战争已经结束，敌人很快就会腾出手来，以绝对优势的兵力进攻湘南，和我们争夺南北通道。而我们极易刺伤农民感情的政策，又使我们失去了人民，就像鱼失去了水……
毛泽东的话在江颖勤脑中回荡着。八•七会议以后，毛泽东同志离开中央，到下面来实践他“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理论。结果，在秋收暴动的炼丹炉中，炼就了他政治上的火眼金睛，使他能够很清醒地面对客观现实。近些时候，江颖勤总担心要发生什么又总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的思想，被毛泽东同志一箭中的理清头绪。他感到，事情要比他所担心的严重得多。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湘南特委，把这些可能发生的情况向湘南特委陈述清楚。即使说不通特委的主要负责人，也要争取与会者大多数。只有这样，才能防患于未燃，使部队和群众不受损失或少受损失。忽然，江颖勤的脸暗下来。提出不能打长沙的那次会议，人们群情激愤都把矛头指向他，使他有口难辩有理难诉。那情景在他眼前闪动着，使他深刻体会到，掌握了真理还要有维护真理的能力。他深感力不从心。他更加怀念毛泽东的领导……
听说湘南特委就在附近，师委已派出几组人去寻找。他们能不能找到？湘南特委如果还是固执地怕毛泽东同志发表意见而把毛泽东同志拒之于门外，自己独当一面，自己又该怎样来说服大伙？……
就这样，江颖勤犯愁多与思考实质性问题地思想着，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满天星斗的天空下踱到村外小桥上。
湘南特委也在寻找井冈山工农革命军。他们听说部队已来到这个县的中村一带，就立即派人出来联络。李玉瑛和几个妹子吵嚷着请求任务。特委书记敌情观念本来不强，加上觉得是和自己人联络，也就没有太多考虑，就同意她们出去“锻炼锻炼”。
李玉瑛她们来到这里，老远看见桥头有人站岗，又见桥上有人踱步，她们就隐蔽摸到桥跟前。星光下，李玉瑛清楚地看到，不仅这几个军人胸前飘着红领带像征着是自己人，而且发现，桥中间踱步的那人还十分眼熟。李玉瑛看着，在记忆的宝库中努力搜寻着。突然，她想起来了！这是江颖勤同志！这是首先给她思想上播下革命火种的江颖勤同志。她高兴地站起来，叫着“江大哥”，就往跟前跑。
江颖勤机械地抓住枪把。同时，他就发现了很漂亮也很面熟的李玉瑛。他看着李玉瑛。李玉瑛跑到跟前时他就想起来了。他高兴地拉住李玉瑛的手，说：“这是李玉瑛吧？看这样子，也是参加革命工作了吧？”李玉瑛微笑着说：“早参加了。原来在宜章县委。刚和纪成同志调到湘南特委工作。真没想到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江大哥。看来你也真的找到共产党了……”李玉瑛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喔，对了，井冈山工农革命军的师委书记江颖勤同志，原来就是你呀。我真的是找到你们了！”从李玉瑛的说话中，江颖勤感觉出，她们是特委派来找他们的，她们有重要事情。江颖勤连忙招呼过那几个妹子来，说：“走走走，我们到村里去。”
路上，李玉瑛高兴地向江颖勤问这问那。江颖勤看着充满革命活力的李玉瑛，猛地想起来他们的那次见面。他憨厚地笑了笑，开玩笑地问：“瑛妹子没有再找‘板头神’去？”李玉瑛愣了一下，跟着就明白了江颖勤的话。她打了一下江颖勤，带几分羞涩地说：“没想到，江大哥也这么坏。”
那年，李玉瑛收到少军的休书，她痛苦地哭了几天。后来，她跪在爹娘跟前，抽泣地说：“爹，娘，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亲爹，亲娘。”那年她十八岁。半年后，她爹的头疼病越来越厉害。他和娘慕名来到湘西找“板头神”给她爹求神治病。在那里她遇着了江颖勤。是江颖勤救了她，也是江颖勤使她明白了粗浅的革命道理。
李玉瑛和娘低头跪着。“板头神”眯缝着两眼，瞅着李玉瑛腕上刻着“又”字的银手镯，哼哼呀呀地，许久才慢吞吞地念：“顺沟往南二十里，一溜三棵大梧桐。黑风乱刮子时初，一弯寒月在山头。中间树上有红布，拴上手镯喊三声：‘康二来康二走，我把你扔到河里头。’”接着“板头神”就跟李玉瑛说：“你这样连喊三声，黑面鬼就来了。黑面鬼往你跟前颤悠悠地跑。你不要怕。你围着中间那棵树左转三圈右转三圈。这时候黑面鬼离你已经很近了。你朝她那里吐三口，赶快把手镯摘下来向黑面鬼扔过去。你别管打住她没有。你只管往回跑千万别往那里看。缠你爹头疼的就是这黑面鬼。以后她被镇在那里，你爹的头也就不会再疼了。去吧去吧。千万记住不要回头看，老妇人也只能在五里以外的地方等着。不然的话，你那手镯就只能是手镯，变不成乾坤圈，也镇不住黑面鬼。你们也可能被黑面鬼吃掉。”
听着“板头神”又念又说，李玉瑛吓得后背直冒凉气。但为了爹，她还是按着“板头神”的话，在凉风嗖嗖的夜里，和她娘顺着沟走去了。估计走了十五里路的时候，李玉瑛让她娘坐下等着。她摸摸腕上那只被“板头神”称作“乾坤圈”的手镯，就硬着头皮独自往那里走。那里果然有三棵大梧桐，中间那棵还真的拴着红布条。李玉瑛更相信“板头神”的话也就更害怕。她照着“板头神”的话在红布条上拴好手镯，又照着“板头神”的话连喊三声怎样怎样。刚喊完，不远处就真的跑来一个披头散发的“鬼”。跑的姿势也真是“颤巍巍”的。李玉瑛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又照着“板头神”的话绕着树左三圈右三圈地跑。跑完抬头一看，那“鬼”果然是黑面，已经很近很近了还往她跟前跑。李玉瑛的心“咚咚”地跳着，感觉就要跳到嘴外面来了。她连忙向“鬼”吐了三口赶忙解手镯。越急越解不开。最后，她拽断红布条才取下来手镯就赶忙向“鬼”扔过去，就赶忙往回跑。
李玉瑛吓坏了。跑了一段路就栽倒在山坡上。
要寻找革命真理的江颖勤，因为要顺便拐去看望三姨，所以在前面“留人店”客满住不下时，就索性不住，就趁夜赶路正好在这里碰到了李玉瑛。江颖勤把李玉瑛送到她娘那里。李玉瑛她娘正焦急地等着李玉瑛。一见李玉瑛惊吓成那样子，她想到李玉瑛可怜的还不知亲娘是什么样子，可怜的又让自己的儿子休了，可怜的又为了给老东西治病吓成这样，搂住李玉瑛就心肝呀宝贝呀地哭起来。
深更半夜，江颖勤把李玉瑛和她娘领到三姨家住下。第二天，李玉瑛精神好转后，江颖勤听了李玉瑛的详细述说，不相信地直摇头。他虽然不能解释这些现像，但他还是尽量通俗地讲了一些有关的科学道理，进而又有意识地讲了一些革命呀翻身呀之类的事情。
李玉瑛和她娘回湘南老家，因为前一段能和江颖勤同路，所以，休息了一天后，李玉瑛和她娘给“板头神”送“布施”，江颖勤就在他三姨家等着。然后，他们又在江颖勤三姨家住了一夜，三个人一起，就上了路。
他们返回来，路过“三棵大梧桐”的那个村子。那山村有个十几岁的孩子叫韩冬。韩冬因为饿偷吃了石屁眼猪家地里的一只黄瓜，被石屁眼猪家的狗腿子抓起来吊打。石屁眼猪要捡个好日子，炒了韩冬的“小狗鸡”下酒吃。江颖勤他们来到这里后，韩冬奶奶正坐在屋门口悲痛地大哭。
石屁眼猪真能干出那事。
石屁眼猪生理不正常，是个“石屁眼”的女光棍，最见不得男人。根据她做的许多没人性的事情，人们给她总结说：“没有七情六欲的人，连心都是石头做的。”石屁眼猪十五岁出嫁，没过三天就跑回来再也不去。那时候，人们认为她年纪小不懂事。二十岁时，她爹又给她招来个上门女婿。不出一个月又被她打了出去。后来直至她爹她娘死去她把不算小的家产接管过来，她再也没找过男人。因为她白白胖胖的也很有几分颜色，附近大村里有些财产的风流子弟们就有几个来撩拨她。结果都被她高门大嗓地臭骂一顿赶出来。后来，她的管家看着她的姿色实在忍不住抱了她一下。她随手抓起个茶碗就砸到管家脸上。管家的眼睛被打坏了。她不让看病又让管家的眼睛最终失明。最后，她又不顾管家多年来对她家的“忠心耿耿”，把管家撵出去。直到有个也是富家的混账小子看着她的胆小强暴了她散出流言，人们这才知道，这母猪不健全，连心都不健全。人们也就恍然大悟，怪不得，几年前因为一个小孩子“瞪”了她一眼，她就趁跟前没人把小孩子推下崖去差点摔死。怪不得……
现在世道更乱，韩冬奶奶认为石屁眼猪又抓着“理”。她觉得她的韩冬是没有救了，即使是求了“板头神”也没有用。所以，她给江颖勤他们说着，就越发悲痛地嚎啕起来。
人们都和韩冬奶奶一样认为石屁眼猪占着“理”，但又都觉得石屁眼猪太过分，就都在背后悄悄地议论。江颖勤就带着李玉瑛给人们做宣传，给人们讲另一种理。年轻人们明白了新理，愤怒地说：“石屁眼猪要真敢干那事，就烧她家的房，剜她的石屁眼。”江颖勤又带着李玉瑛把这些人串联鼓动起来，由这些人带头，山摇地动地喊着口号去找石屁眼猪。一路上，人越跟越多，到了石屁眼猪家大门外就成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们叫嚷着让石屁眼猪放人。石屁眼猪想到山外共产党领着穷人闹翻身的事情，她害怕了，赶忙让新管家把韩冬放出来。
韩冬奶奶惊喜地抱过韩冬，忙不迭地向江颖勤李玉瑛道谢，忙不迭地向众人道谢，又忙不迭地跪下去，面朝“板头神”所在的方向磕头。早就想走又不忍心走的李玉瑛她娘就说：“瑛妹子，咱们该走了。你爹在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他们三个又上了路。又一起走了几天，分手时，江颖勤憨笑着跟李玉瑛悄声说：“你爹要是病好了，可不要像冬子他奶奶那样哟……”羞得李玉瑛翻了江颖勤一眼说：“我知道。”
4
昨天，李玉瑛跟着江颖勤回到指挥部，一进院，就听一个粗犷的声音叫嚷：“毛委员，你有这样大的本事，我都替你惋惜。走，我们还回我们的井冈山去。回去你当山大王，不，你还当毛委员。我给你当副手，不不不，我给你当护兵——当马夫也行……”李玉瑛刚一愣怔，另一个恼怒的声音就压倒那个叫嚷冲进她耳朵里：
“一派胡言！”
稍顷，这个声音放缓声调，接着又说：“你不是要杀尽天下害民贼吗？共产党就是实现这一愿望的领导者。共产党有纲领，有组织，有纪律。共产党团结了全国民众的绝大多数。离开共产党这个先进组织，个人的本事再大，也将一事无成。洪秀全本事不小吧？李自成本事不小吧？可后来又怎么样呢？……”
听这话说得多有水平多有力量。他一定就是毛委员！李玉瑛冲进去，站在毛泽东对面，崇敬中略显出几分羞怯的样子看了看毛泽东，立即报告说：“毛委员，湘南特委就在前面不远。特委书记请你连夜去一趟。”
“哼！”那个粗犷声音的人一双鹰眼睛发狠地瞪着她。
“请——毛委员去一趟？”就连江颖勤的声音也显得很不正常。
哦，路上只顾叙着分别前后的事，虽然李玉瑛也问了一下毛委员的身体，也问了些毛委员大概还没有休息吧之类的事。她却没有说明她是来找毛委员的，没有说明她是奉了特委书记的命令专门来找毛委员的。
李玉瑛连忙把湘南特委特意找毛委员商量大事的话讲了一遍。
原来，湘南特委推行大烧大杀，以及强迫农民和小资产阶级破产的错误政策，果然失去了民心和社会的同情，极大地损害了党的威信。不少地方的中间分子纷纷反水，胳膊上扎了白带子，反对共产党，反对工农革命军，倒向地主豪绅一边。甚至有些农民群众，也跟着中间分子反水。这同时，敌军又大批向湘南开来……严重的问题使特委书记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使湘南特委一班人的头脑清醒了一些。怎样收拾这个局面？他们讨论来讨论去，忽然想起被中央点名批评过的毛泽东。现在看来，只有毛泽东头脑最清醒。
昨晚，李玉瑛就领着毛泽东等人连夜赶到湘南特委。
在迎接毛泽东一行的大门外面，特委书记像见到救星似地紧握住毛泽东的手，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重复地吐着一个字：“请，请。”他一直拉着毛泽东的手进了屋。
“毛委员，事实证明，你是对的。”特委书记亲自端来一茶碗茶水递给毛泽东，又拉张椅子坐在毛泽东对面，懊悔地讲了湘南的局势开始如何好，由于特委的错误，后来又如何糟。最后他说：“局势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你是中央委员，而且是头脑最清醒的领导人。毛委员，你来收拾这个残局吧。”
昨天晚上，湘南特委就和毛泽东等人一起，亲切友好地争论了一个通宵……
争论的结果是湘南的革命武装都撤到井冈山去。
听到这个决定，李玉瑛心里一阵疼痛，这就是说要丢掉湘南了。她为丢掉湘南感到惋惜。但很快她就想开了。她觉得，就眼前的形势，这样才是最正确的办法。
李玉瑛的未婚夫纪成却不是这样。
纪成是湘南特委的领导人之一也参加了昨天晚上的争论。他没有想到他们盼了许久才盼来的毛泽东，那高招也无非就是一个“撤”字。他更没有想到，前不久对毛泽东还牢骚满腹的特委书记，才经过这样一点挫折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反过来又那样地信任毛泽东，竟然同意了毛泽东的办法。“遇到危险遇到困难，不是迎着风浪解决问题继续前进，而是退缩躲避，这不是共产党人的风格！”然而，他只能保留意见。
今天中午，李玉瑛像过去汇报思想那样，高兴地找到纪成谈了自己的思想转变。她没有想到，正憋了满肚子火的纪成，竟和她争论起来。
两人争的面红耳赤，最后不欢而散。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纪成越想越觉得不应该因为政治上的事情和自己的未婚妻闹矛盾，就委曲求全地叫出来李玉瑛，和李玉瑛到村外来散心。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阵，纪成感到别扭得难受，想了想，就“唉”了一声说：“现在才知道，毛委员在井冈山同志们心里的地位……怪不得……”他看了看李玉瑛，没有说下去。
果然，李玉瑛被纪成的话引得开了口。她沉思着说：“是啊，谁也没有想到，特派员误传了中央对毛委员的处分决定，竟让井冈山的同志们痛心到了那样的程度……”
李玉瑛又不说话了。纪成也没有再吭气。两人虽然心境不同，脑子里却闪现出了同样的画面：
那一阵，井冈山过来的人，听着特委书记口里左一声右一声的“毛委员”，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张子清站起来，尽量和缓地说：“特派员上山后批评了我们井冈山的工作。说我们行动太右。同时，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关于对毛泽东同志的处分决定。特派员也给我们做了口头传达。”
“嗯，对。”特委书记点着头连声说：“特派员批评井冈山的同志，确实是特委授权与他的。对毛泽东同志的处分决定，也确实是去年十一月政治局扩大会议的文件中明白写着的。特派员没带文件口头传达，措词可能有些不当。同志们不必介意。”
“这就是特委书记你的不对了。”江颖勤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了怒容：“你既然知道中央开除了毛泽东同志的党籍，却还口口声声叫着‘毛委员’，恭维毛泽东同志。你不想想，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被开除了党籍，心情是多么的沉重……”
“什么？开除党籍？这是谁说的？根本没有的事！”特委书记说。江颖勤一下扑过来，抓住特委书记的肩膀，激动地嚷：“你再说一遍。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快说！”
李玉瑛不相信江颖勤也会这样。她揉揉眼睛，眼睛并没有看错。她就要过去拉开江颖勤的时候，江颖勤已撒开手，露着两颗虎牙笑看着毛泽东。
毛委员也很激动。但那只是很短暂的事。稍顷，毛委员镇定下来，平静地问：“中央文件在哪里？给我看看。”
“本来要给你看的。只是急着谈湘南的事情，就没来得及说这事。”特委书记取来中央文件《政治纪律决议案》递给毛委员。毛委员翻开文件，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看到对自己的处分时，他眉头紧蹙，轻声念起来：
“湖南省委委员彭公达、毛泽东、易礼容、夏明翰，应该撤销其现在省委委员的资格。彭公达应开除其中央政治局侯补委员资格，并留党察看半年。毛泽东同志为八•七紧急会议后中央派赴湖南改组省委执行中央秋暴计划的特派员，事实上为湖南省委中心。湖南省委所犯的错误，毛泽东应负严重的责任。应予开除中央临时政治局侯补委员……”
原来，特派员把“开除中央临时政治局侯补委员”，误记成了“开除党籍”。
“可不得了噢。离开党一个来月，把我要憋死啰！”毛委员长吁一口气，又捧起中央文件继续看下去。
江颖勤却不给毛委员看文件的机会。那一阵，他完全成了个小孩子。他跨上前去，两手紧握毛委员的手，眼里含着泪花，欣喜地喃喃着：“毛委员，你还是我们的毛委员！”
张子清跳到门口，向布置警戒的曾士峨喊：“曾士峨同志，毛委员没有被开除党籍。快，快派人回去告诉部队。”等曾士峨高兴地答应后，张子清返回来，如释重负地说：“这些时候，部队的思想波动很大。这下可好了！”
……
现在的李玉瑛，好像也经历了一次澄清冤屈的兴奋。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从井冈山同志们的情绪中，完全可以知道，毛委员是有办法的；这一次，毛委员的办法，也一定是正确的。”
纪成看了看西下的夕阳没有吭气。忽然，他揪了一下李玉瑛的辫子躲到树后面，又摘下眼镜做鬼脸。李玉瑛抓纪成没有抓着，就赌气地往前走去。纪成索性把政治上的事推得更远，索性就更加“忘乎所以”地调皮起来，就“一二一”地给李玉瑛喊口令。李玉瑛也就矫情地生了气，就站下来生气地跺两下脚。纪成又调皮地跟着李玉瑛的动作，先喊“立定”，又喊“跺脚”。李玉瑛的表情就真的生气了。纪成就站在李玉瑛对面，往上推推眼镜，说：“怎么，生气了？”李玉瑛不理纪成，两眼看着夕阳旁边的彩云，好像根本没有纪成的存在。纪成拉拉李玉瑛。李玉瑛躲开纪成往前走两步，还是不理纪成。纪成就慌了，很理智地慌了。在爱人面前，有时候需要一种为对方的生气而显得手足无措的样子。纪成抓住时机立即说：“玉瑛，你、你真的生气了？我、我……”他害怕对方似地，又小心翼翼地去拉对方的手。
李玉瑛抽回手去，心里乐了一下。她喜欢感受纪成的这种憨态。
他们俩好了以后，李玉瑛渐渐发现，纪成最最害怕的，就是自己不理他。别看纪成大她七、八岁，可每到这时，他就像个做错事的乖学生站在老师对面，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可是这一次，她心里乐了一下后，她就想起来少军。少军那种关心女孩子，却从不在女孩子面前低头的硬性子，她感觉她更为欣赏。
李玉瑛及短暂的完完全全的神色凝重，纪成全感受在了心里。这时候他就错误地认为，这一阵，李玉瑛是真真正正地生气了。他觉得，玉瑛一定是猛地想起了中午的争论，不然她决不会这样。纪成“嗯”了一声，也表情沉重地看定那轮红红的日头。他不由地又想起来昨天这一宿，经过几番争论后，最终，同志们都同意了毛委员的办法，都说毛委员的办法正确。纪成感到有些晕眩，他扭回身来，轻声说：“玉瑛，咱们回去吧。”
李玉瑛的心咯噔一下，猛地感到，拿少军和纪成作比就是对爱情的不贞。她感觉对不起纪成，就立即笑着点点头，说：“回吧，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我们就要回郴州去了……”她拉住纪成的手。
“我们要更努力地工作。——对，我们一定要更努力地工作！”为了让李玉瑛高兴，纪成声音很高很重地说：“为了让湘南的革命武装早日撤出去，早日撤到井冈山去，我们要在特委的领导下，更努力地工作！”
土崖下边，留下来又办一些其它事情刚离开特委的江颖勤正好路过这里，听到上面是纪成说话，不由地一抬头，就看到李玉瑛也在，就高兴地叫着“瑛妹子”、“纪成”，就绕着“小路”往上面扒。
李玉瑛喊着“江大哥”迎过去，拉着江颖勤的手把江颖勤拉上来。
纪成呆站在那里。江颖勤伸着两手向纪成奔过来。对方憨笑微露着的虎牙，纪成在经过了这一阵的感情波折后，忽然间，就感到是那样地亲切。那时候，江颖勤到门口伸展酸困的臂膀看到他和玉瑛，也是这样亲切地奔到他们跟前。江颖勤和他们聊了好一阵，聊到一个山村女人琴大姐时，他也是这样憨笑着。纪成突然感到，玉瑛的思想转变一定是受了什么琴大姐的启发。他再回味一下琴大姐说的话，坚决留在湘南奋勇拼搏的赌气发誓，这突然间就成了他光辉灿烂的思想信念，对呀，党还在，湘南特委还和湘南人民在一起；部队走了，也好，少受一些损失，我们更能经受一番锻炼。他心里骂自己：“还不如女人。”
纪成的手和江颖勤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纪成说：“江同志，回去后，我们一定更努力地工作；部队同志上山后，我们一定坚持湘南斗争，和湘南人民同甘共苦，迎接革命高潮的到来……”
李玉瑛眼睛闪亮地看着他们。纪成调皮的笑脸，使李玉瑛明显地感到了里面藏着的真诚，她不由地面对了那边的晚霞，轻声说：“看，太阳公公围着的彩色丝巾，真漂亮！”她就轻声地歌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