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个接一个的炸雷,连群山都仿佛为之颤抖,那少年恍若未闻。他口虽不能言,却不代表他的心一直糊涂。

    他心想:“我很难过啊……为什么?”可惜,他虽有灵智,但到底未经人世开化,此时仍旧不能像常人一样明白他自家的喜怒哀乐何来?他多的是倚仗一种本能行事罢了。

    但是这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不,他很快就放弃了内心的疑问。一抖身,将沾头、脸、脖颈、胸、背上的树叶、泥土、水珠悉数甩开,然后,手脚并用,跟着狼群树林穿梭。

    不久,他就来到了竹海。清明的一场春雨,大大小小的竹笋从泥土里钻出,到处都洋溢着一种春的清香。他伸手折了一支刚出的嫩笋,也不剥开笋衣,就撕咬咀嚼了起来。

    等嚼到满嘴都是笋的清香,他的眼前已经完全是竹子的世界了。只见一排排、一层层的毛竹遮蔽了天日,竹林也只留下一条条宛若迷宫的山间土路。

    到此,群狼也都停止了奔跑,寂静地看着前方。那少年正趴一个岔路口,闭着眼睛,仿佛情享受着大自然的气息。忽然,风起云涌,他的脑海恍若灵光一闪,左侧的竹林顿时现出一线天光,他赶紧领着群狼朝那方向窜去。

    假如袁红拂刚好此,她定然大为吃惊,因为,方家以奇门阵法布设的竹海,即便是她,也不能如此迅速地这般寻到“生”门。

    那少年倒似浑若不觉,丝毫不知这倾了方家几代人心血与智慧所布置的竹海阵法的厉害。反而,当他脑海的灵觉生出,恍如曾经久远的记忆复来,原本遮天蔽日看不到头的竹海忽然就到了出口。而接下来的这一段则是问政方家的来龙林。

    来龙林靠村绕山而建,与村接壤的一段为人工种植,以松为主。而经过直穿竹海后抵达的这一段则为天然野生,且多为黄连茶、山合欢,又间杂以松、榆、枫等树种。这样的春天的雨后,它们生坡上,长于溪谷,无论高矮错落,一株株的俱是生机盎然,少年见了,是精神一振。

    那少年忽然停步念道:“拨……开云雾见日光……安……我……我是……”刚念出“我”这一个字,那少年顿时挠头,原本清明了的思路恍如一下子被硬生生地割裂。他张开了嘴巴,口只能出“霍霍”几个简单的音节而已。

    这时,就听耳边似有人轻笑,那少年反应极快,顿时转头,就见一道似有似无的“人”之虚影那山坡上一闪即逝。那少年眉头一皱,转瞬就目露凶光,扯着喉咙对天就是一声嚎叫。

    “轰隆隆”,天空一声炸雷也于此时响起。

    当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那少年撒开脚丫子开始狂奔,其身形之快,连狼群也跟不上他的步伐,渐渐的,他的身影就与那雨幕融入一色。

    一道闪电划破天地,雨幕“轰”的一散。当他一鼓作气冲入当初他与袁红拂相遇的岩洞石室,他也只能叉着腰,低着头,半弓着身子,大口地喘着粗气。而这时,就听一人说道:“你果然依旧是畜类,进了我的门来仍旧不懂何为礼数。”

    猛然惊觉,那少年立即抬头,瞪大眼珠。只见那石桌前正端坐一人。此人身着白麻袍,长无束,随意地披到肩上。只是他的一张脸孔却生得有些惊人,白惨惨的不见一丝血色,甚至连那瞳仁也泛着死鱼肚一样的灰白。

    这人的面目虽然可怖,那少年倒也没有半点惊惧,只是经过先前一番力奔跑,着实耗了他全部的气力。此时此刻,他眼虽有怒意,却仍然挪不开半步,只能呆原地大口的喘气。

    那人则眯着眼睛笑道:“虽不懂礼数,但目前终究还像个人样。你!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何要到我这里来?”

    听到这里,那少年是再也按耐不住,嘶吼一声,向那人扑来。

    那人嘴角一撇,笑道:“你个畜生,我好心问你,你又何急之有?”说话间,他一弹指,那少年顿时被定原地,动弹不得。

    见少年原地挣扎,那人则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他身躯高大异常,假如不是他生就一副极其瘆人的面容,瞧来倒也有几分卓尔不群之姿。

    少年挣扎无用,便恶狠狠地盯着那人咒道:“臭人!”

    那人倒是一怔,随即笑道:“现看来,你这畜生怕是真的与那袁拙正大有渊源!”

    闻言,少年倒也是一愣,随即竟然点头。那人面色一板,又道:“袁拙正虽是自命‘养成大拙方知巧’,可惜他本身也是一畜生所化,如是他教你,正所谓畜生教畜生。”说到这里,他阴笑了一声。那少年却仿佛被他这一番话勾起了回忆,眼的血色褪,面上浮现出暖意。

    那人又道:“袁拙正自吴牙兵败之后,即隐居霞坑,我虽知道他就那里,但他与我问政方家井水不犯河水,我又何须理他。但此番他遣你前来,那袁拙正又何?”

    那少年忽然就泪水夺眶而出,道:“爸……爸……被臭人……射……死了……我好伤心……”

    闻言,那人则是一惊,心暗道:“想那袁拙正乃妖帝吴牙座下十八妖排行第七,千军万马修成拙正剑,连昔日罗感的开山明王槊也不能灭之,又岂是易与?听这少年所说,他竟然身死陨落,真是惊人的消息。是了,既然是死于弓矢,莫非是小练源戴家的戴破军亲自出手。”想到这里,那人禁不住陷入神思。

    其实那人猜得可谓没错,袁拙正因机缘巧合入了“汪芒”之局,他持拙正剑与小练源的戴家之主戴破军岩前程村可谓恶斗了一场,后戴破军设以‘鬼谋’,以‘说难’为箭,两人同归于。

    神思过后,那人略有惊讶,道:“莫非袁拙正是霞坑收养了你?你可知我方家的总祠真应庙?”

    他这一句话问得甚是奇怪,那少年先是一脸迷茫,转而又恢复了恶兽一般的狰狞之相。见状,那人心冷笑一声,暗道:“这少年怕是久不经人世,袁拙正修行虽高,终究是个妖类,想必这少年目下仍旧兽性存多,我这般问他,他岂能用人言作答。但既然他之来历可能出于霞坑,且又能以雷法破我腾移之术,其来历怕是与我方家大又干系,待我再试试他。”想到此处,那人暗捏一诀,再扣两指,临空一弹,正那少年的眉心。那少年顿时“哎呀”一声,重重地摔倒地上,瞬间合目,转而沉沉睡去。

    睡梦忽然闻到一阵奇异的香气,那香气“汩汩”地直往鼻孔里钻,偏是那么诱人,以至于那少年一脸的饿死鬼投胎一般的馋涎欲滴之相。

    “那究竟是什么好吃的呀?”少年睡梦舔着嘴唇问道。

    “你知道吗?你虽然生病了,但是你有好福气啊!这不,这回姐姐我亲自给你下厨。这回我给你做哪道菜呢?想我们问政山方家竹海里所产的春笋啊!是天下所有笋子里味道鲜嫩的一种,我现给你炖的就是用刚出的笋嫩尖,把它们切成薄片,但是用来煮汤,我认为它还不够香,于是,我再放入几枚产于白岳山的冬菇,与火腿骨、鲜猪肉骨一并烧焖。你现再闻闻,这汤香不香?”

    “香!”当那少年满心欢跃地刚想睁开眼睛准备将适才说话声音甜美的那位姐姐的容貌看个清楚,这时,眼前一阵风起云涌,景色忽然又是一变。

    这回,那少年看得很是清楚,他此刻正身处一间室名“桂”的房间里,堂挂一副《骑马变势图》。那少年本不懂书画,但此刻睡梦,他竟然一眼就知道那幅画是问政方家的一位先人方杌山的遗作。画的人物与马都极为写实,而他的目光顺着画的一笔一划,也不知怎么了,心隐隐有股难平的杀伐之意。正这时,就听一个冷肃的声音:“春童,你不尊祖训,到现还率性而为,一味放浪形骸,你又如何教子有方?”

    听到这里,那少年尤感好奇,正打算走上前去,将跪室的那位年轻人的样貌看个究竟,这时,就听见一声叹息,听那叹息似有三分无奈七分遗憾,那少年正想低头思考,景色再生变化。

    这下真是寂静得厉害了,四下里暗无天日,少年根本连他自身是个什么样也看不清,只觉得四处冷冰冰、空荡荡,偏是心跳的激烈,“咚咚”的如打鼓。正当他握紧拳头,鼓劲般地低吼了一声,耳边就听洞外忽然传来山崩海啸一般的声音。

    “杀啊!莫让反贼跑了!”

    一下子冷汗全部冒了出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到岩石上脆然有声,他涨红了脸堂,浑身因紧张而激烈地颤抖,终于,他猛地站起身来,大声怒吼道:“我……我是……”

    “轰隆隆”的一声雷响,诸般幻像齐消散。睡梦,那少年猛然惊醒,而他头顶原本高悬着的面铜镜,俱他睁眼的一刹那,悉数被接踵而来的雷音震得碎了一地。

    可惜此时经过时空逆转,确实已经入夜很深了,少年的心头正迷糊,就见一盏烛火从石室内照了过来。

    那人依然是一袭白袍,赤足,无束的长随着他的步伐,他手持的那盏烛火的照耀下,投影到光洁的石壁上如蛇。他的一张面孔依旧是白惨惨,这是这回他的眼终于多了一些“人”的生气。

    待他走到少年的身旁,蹲下身来,将烛火照少年恍如失神的眼,他冷声道:“好你个畜生,居然引来雷音炸破我欲镜,也罢!”说时,那人眼光一煞,伸出手掌按于那少年的头顶。

    “咦,这畜生居然与我一般头生反骨?怪哉!”那人暗道了一声,不禁再陷入沉思。

    想先前他连番催动代表了“人之欲”的“口”、“目”、“死”三镜来推算这少年的过往来历,终却因为雷音炸破欲镜而落得个功败垂成。眼下即便是他,心也一片狐疑。

    隔了许久,烛火一跳,那人的眼神猛地亮出神采。他盯着少年那早已无神的面容笑道:“造化造化!既生反骨,即入我门。待我先为你这畜生取个人名。”说罢,他抬起灯烛,照少年的脸上,待烛火一暗,那人又道:“想你这畜生,我虽暂时看不穿你的来历,但是你若入我门下,定人名,先这姓方定是无疑,只是这名……”说话间,一滴热蜡从蜡烛上滚落,正滴那少年的脸上。

    那人终于因满意而微笑。

    注1)袁拙正与这少年的渊源《安》前传《汪芒》的续集《防风》已有交代。

    注2):生前显赫,死后被安民俗神话的方储,他的后人他死后为他建了两座庙,一个建淳安县东郭内方储墓前,是汉代盛行的墓祠。另一个建歙县柳亭山。北宋政和年,淳安方储墓祠被敕赐“真应方仙翁庙”额。政和七年,歙南霞坑柳亭山方仙翁庙亦得“真应庙”额。另:今歙南霞坑现真应庙遗址被方氏后人尊为江南方氏总祠,五八年此祠未毁之前,热闹非凡,每年全国各地十二派方氏分祠,都轮流来真应庙举行祀奠活动,

    注3):方杌山。南朝?齐;荥阳阳武人。善画马及人物、故实。时刘瑱善画妇人,并当代第一。曾见酒客图,是宫卷,后有题记,笔迹之外,颇有风格。意匠师于顾凯之。酒客图、刀戟图、朝名士图、刀戟戏图、七贤藤纸图、赭白马图、骑马变势图、叶公好龙图并传于代。《历代名画记、古画品、续画品录、图绘宝鉴补遗、贞观公私画史、南史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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