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是经过商量的,也就是说,另一个股东温素娥那边事先已经征得同意,意欲让这个初次相识却值得信任的陈拓负责打理杂货铺“营丰行”。
郑海请陈拓喝酒交谈,把杂货铺交给他打理,并没有提及陈拓期许的那件事,这让陈拓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但陈拓看出,郑海对自己那是好感多多,要不然也不会把一个杂货铺交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去打理。
温素娥是没了父母的孤女,姨姨姨夫就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可以为她做主的亲人,要是自己提出娶她为妻的要求,郑海不知会不会应允?还有,温素娥自己会不会看中自己?
打在县衙大堂再一次看见温素娥,陈拓就喜欢上了这个温柔漂亮的女人。陈拓不成想,自己一时仗义,无意间就演绎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故事。
再次见到温素娥,是郑海请酒的当天下午。陈拓喝过了量,就没去那家人家帮工,再说,已经意向性谈好,自己已经是“营丰行”的准掌柜,再没有失业之虞。不过,陈拓是守信用之人,还是红着脸庞,迈着不太沉稳的步伐,去主人家说一声,告个假。
陈拓告假回来,无处可去,还是回到郑海的“义祥酒店”。
这时,已经过了用膳高峰,酒店里没几个人,几张桌子都是空的,只还有一桌客人,也吃得差不多了。一个小贩待在一边,正在向他们兜售什么小吃。
宋朝的饭店很有人味儿可以自带酒水,还可以叫外菜,甚至都不用你叫,有很多小贩直接会进店给您推荐各种小吃。听听南宋遗老周密这么介绍过:在临安各大酒楼的包间里用餐,只要不吩咐店小二挡驾,就会遇到一拨又一拨的小贩,有人进来卖鹿肉,有人进来卖鲍鱼,有人进来卖螃蟹,有人进来卖羊蹄,都是熟的,上桌就能下酒。酒过三巡,还有小贩进来卖醒酒药,什么杏仁、半夏、橄榄、薄荷,应有尽有。宋话本《郑节使立功神臂弓》里也有这样的场景描写:一帮员外正喝酒,一个小贩挎着篮子进来,叉手唱三个喏,从篮子里取出砧板和刀具,切了一盘子牛肉,送到酒桌上,然后几个员外给了他一些赏钱。
今天开饭馆的老板可能会觉得小贩进店卖吃的简直就是虎口夺食,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宋朝人却是宽容的,甚至把它当成了一种双赢的策略:饭店给小贩提供了营业场所,小贩又给饭店带来了风味小吃,添了无限情趣。当然,最方便最占便宜的还是那些顾客。
宋朝的酒楼,也有“三陪”。专职妇女陪客侑酒,和今天夜总会之类场所中的光景差不多。都不外以色促销,或酒色兼营。惟一的区别,只是三陪售色的程度,跟现在相比,又有所不同。
宋代官方专职妇女制度盛行,而私营专职妇女则在唐代就已经出现。在一千年前,专职妇女们就已经开始承担商业促销的义务。宋代的酒楼,普遍以专职妇女的美色来促进业务——让专职妇女在酒楼陪客侑酒。
宋人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二,记北宋首都汴京(今河南开封)酒楼盛况时云:
“凡京师酒楼……南北天井两廊皆小阁子,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专职妇女数百,聚于主廊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
周密《武林旧事》卷六记南宋杭州城“和乐楼”等十一座官营酒楼用官方专职妇女陪客:
“每库(那时酒楼常被称为“库”)设官方专职妇女数十人……饮客登楼,则以名牌点唤侑樽,谓之‘点花牌’。……然名娼皆深藏邃阁,未易招呼。”
而‘熙春楼’等十八家‘市楼之表表者”’私营酒家之有名者)则用私方专职妇女侑酒:
每处各有私名妓数十辈,皆时妆玄服,巧笑争妍。夏月茉莉盈头,春满绮陌,凭槛招邀,谓之‘卖客’。”
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亦记有这方面情况:
“自景定以来,诸酒库设法卖酒,官方专职妇女及私名专职妇女数内,拣择上中甲者,委有娉婷秀媚,桃脸樱唇,玉指纤纤,秋波滴溜,歌喉婉转,道得字真韵正,令人侧耳听之不厌。”
这里不妨摘录一些当时著名官方专职妇女和私方专职妇女的名单。这些专职妇女的名字,正是那个时代的性感名字:官方专职妇女如金赛兰、范都宜、唐安安、倪都惜、潘称心、梅丑儿、康三娘、沈三如等;私方专职妇女如钱三姐、季惜惜、吕双双、胡怜怜、沈盼盼、普安安、徐双双等。
此外还有一些卖唱、卖艺的流动私方专职妇女,这些可能是较为下等的专职妇女了,相当于现在的站街女。
耐得翁《都城纪胜?酒肆》就记载有一种“庵酒店”,是“有娼妓在内,可以就欢,而于酒阁内暗藏卧床也”,这种可以和客人在酒阁内成就云雨之欢的陪酒女郎,应属于较下等的私方专职妇女。
再说陈拓回到郑海的酒家,郑海坐在柜台后面正在算账,一桌客人余兴未尽喝着黄酒,温素娥也在,她此时正在与另一位嫂嫂专心致志替客人温黄酒。(宋朝还没有开始普及白酒,大家基本上还在喝黄酒、果酒、药酒等这些度数比较低的酒。水浒传里武松酒后打虎,喝的也是黄酒,要不然,这厮一气喝下十八碗,只怕是行路都成问题,哪里还有气力打虎?)宋人喜欢把酒烫热了喝,不喜喝冷酒,上来的酒冷了怎么办?没事,且放心,自有几个嫂嫂在那里开一个碳炉专管温酒。这个碳炉就和现在我们常见的马路边新疆羊肉串的那个格局相仿。烫酒的嫂嫂有个专门的名称叫做“焌糟”。焌糟这个行业是当时三百六十行其中的一个。
陈拓坐在郑海身边,也不吭声,静静看着郑海算账。因为有了“英雄救美”那一茬,小二们跟陈拓也算是熟悉的了,陈拓的仗义,还有他非同一般的功夫,他们都对他怀有敬畏之意。郑海这家酒店不算是大店,除了郑海自己,还有一个专职大厨,两个店小二,一个半温酒的嫂嫂。因为温素娥是兼职“焌糟”,还要去那边兼顾“营丰行”杂货店,所以只能算是半个。
其中一个小二姓宋,名殿,生性比较活泼,嘴巴子又甜,这时客人少,相对轻松,就主动靠过来与陈拓亲近。
“陈叔要不要梅子汤,小的给您弄一碗?”
陈拓这时脸上红晕未退,一碗梅子汤,宋殿本意自然是为他醒酒。宋殿刚才见证了掌柜郑海和陈拓的好酒量,刚才陈拓去东家告假时,郑海已经喝过醒酒汤的。
“你给我来一杯白水就行。那酸不溜秋的玩意,我喝不惯。”
宋殿恭恭敬敬给陈拓递过一杯开水,陈拓接过,也是口渴了,一口气喝完。
宋殿站在旁边就笑:“陈叔喝酒豪爽,喝水也一样豪爽啊!”
掌柜郑海也是随和之人,没有老板架子,要不然,宋殿这些小二也不敢这样放肆,没大没小跟客人开玩笑。
好不容易,最后一帮客人也走了。陈拓这时才看见,躲在厨房温酒的温素娥和另外一个“焌糟”,那也是一个中年妇女,脸色有点黑,身体却是粗壮,比起窈窕文静的温素娥,又是另一种“格式”。这个“焌糟”,也跟郑海沾亲带故,人们不叫她的名字,因为她的丈夫姓郭,通常就叫她“郭嫂”。
刚才陈拓和郑海,虽然推杯换盏,喝个天昏地暗,却是没吃啥主食,真正的用餐,还是等全部客人散去后,大家围坐一起,那才是真正的午餐。郑海先请陈拓喝酒,那是拿他当成客人,这也是显示对陈拓的尊重。要不然,请酒请饭一起,岂不省事?
尽管郑海开明,但温素娥们还是自觉遵循妇女不上桌的古训,餐具菜饭准备齐全,自己就在厨房内凑合。
楼上有一间小屋,那是供小二们晚上守夜用的,郑海有时午休懒得回家,也会在这里小憩。
郑海把陈拓和素娥一起叫上楼,最后敲定那事。
郑海和陈拓并排坐在床上,温素娥坐在那张木质椅子上。椅子是对着窗口的,温素娥与他们不是面对面,而是构成直角,陈拓只能看见她的侧脸。陈拓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说是观察,其实更准确说法应该叫窥视,陈拓身材高大堂堂一个男子汉,又是结过婚的人,面对美妇,却也会腼腆害羞,哪里敢盯着乱看)温素娥,这时才发现温素娥白皙的脸上,原是有几颗雀斑的。白璧微瑕,那几颗雀斑并没有影响温素娥的娇美,反而增添了别样的风情。